那是因為,十七年前的那天夜裡,我正好目睹了你抱著眉姐姐的孩子交給身邊你的奶孃,讓她丟到井裡去那一幕。”
餘氏驚恐莫名,顫抖地道:“你?”
何修原眯起眼來,“那年我十七歲,正好是父母雙親為我訂下聶氏為妻之時。我因為惱恨大哥把這爛攤子交給我收拾,所以那天從頭一回府,便直接到長房來,打算趁那天他不在府時上長房來與大嫂說道。不料那正是眉姐姐生產之時。我進得門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暫且在後廊子底下站著,想著等無人溜走算數。可那時我卻聽見身後窗戶裡傳出了嬰兒啼哭聲,然後裡頭產婆說道‘是個男孩兒’,我正為眉姐姐高興著。可接著就聽大嫂走進來。給了那產婆一張銀票,然後把啼哭中的男嬰交給了她自己的奶孃,讓她扔到井中去!
“我聽後十分心驚。想要衝出去阻止,可是忽然又聽另一邊有人抱了個嬰孩進來,我還以為大嫂又改變了主意,便就放了心。等我趁得無人溜到後門時,忽然聽翠玉苑方向傳來嬰孩微弱的啼哭,我想起那裡頭正是有口水井,這才意識到原來眉姐姐的孩子當真被大嫂扔去了井中!等我急忙趕到井邊一看,裡頭黑乎乎的,孩子的哭聲已經沒有了。”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叫人把他救上來!為什麼?!”
蘇姨娘像瘋了一樣撲過去揪住他的衣襟痛哭道。何修原也流起淚來:“我不敢……大嫂當時說要溺死這孩子時的表情我都透過窗戶紙看到了。我從來沒想過看上去溫婉賢淑的女人狠毒起來會是這樣,就像是吃人的惡魔一樣,我怕她報復我——大哥,眉姐姐,對不住!”
何修原朝何蓯立跪下來,抹著眼淚嗚嗚地哭。
蘇姨娘癱倒在地上。已然肝腸寸斷。
琉璃走上前,將手搭在她肩膀上,聲音極致低緩:“所謂的大家閨秀,所謂的相府嫡女,竟然可以對一個甫出生的孩子下這樣的毒手。老太爺身為家長,難道不用還那無辜的孩子一個公道嗎?”
老太爺早已老淚縱橫,聽得這話不由痛苦地把眼閉上。“這是我何府家門不幸,是我的罪過!”
“把這毒婦拖下去!”
何蓯立紅著眼眶,指著餘氏嘶吼。
“慢著!”餘氏鼓瞪著雙眼,指著琉璃:“想要把我拖走,也得先把她送到官府去再說!”
琉璃站起來。餘氏咬牙衝到她跟前,說道:“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婢妾庶女,一個個都串通好了來害我,你們休想!今日便是我倒了黴,如今你謀害老太太的證據確鑿,我也斷不會讓你逃過去!錢長勝,還不叫你家小子過來拿她!”
錢長勝兩口子因著賬簿一事正提著顆心在嗓子眼,聽得她呼喚,哪裡敢動?餘氏見狀,便不顧一切拖著琉璃往外走。琉璃一手扯住老太爺手臂,一面與她掙扎,何蓯立見狀上前喝斥:“都給我住手!”餘氏到了此時已如亡命之徒般,一心只想把琉璃帶出去讓官府押走,因著先前確是從倚壽園搜出了毒藥,眾人這會也不知幫誰說話好,是而都未動。
只有聶氏站出來:“還不把這瘋婆子拖下去?!”但無老太爺發話,下人們也都不敢動。
“九姑娘不能去官府。”
正在僵滯之時,門外忽然傳來淡淡一道聲音,緊接著門口光影一黯,一道淡淡身影便就走了進來。
“先生?!”
琉璃驚訝出聲,她怎麼也沒想到郭遐會在這個時候到來,她來做什麼?
老太爺與何蓯立俱都站起來,但是目光炯炯,都沒有說話,其目光那般複雜,令人揣測不明。
郭遐到了堂中,向老太爺施了禮,便道:“九姑娘不能走,這裡有封信,還請老太爺先過目。”說著她從袖中取中一信,遞向老太爺。
老太爺忙伸手接了,取來看畢,那神色便立顯驚詫起來。連往琉璃處看了幾眼,才把信緩緩收起。
琉璃不知信是誰寫的,誰的什麼,只覺老太爺這神色似乎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般。她往蘇姨娘望去,以為是她暗中請她來的,但蘇姨娘悲傷之中也帶著怔愣,似乎對這一切也很意外。
何蓯立等人也很驚異,想要接信來看,不料老太爺卻將信塞進懷裡,沉吟了一下說道:“如此看來,九丫頭確是不便去官府了。只是不瞞先生說,賤內中毒一事總要求個真相,如今證據確鑿,九丫頭總歸逃不過一場責罰。”
郭遐道:“這容易。只要老太爺答應不送九姑娘去官府,別的都好辦。這事既事關於她,她身為我弟子,我如今便以為師之名在此聽聽她還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