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動地方。他們既不能使他安靜下來,也拿不出足以誘惑他的東西,把他從尼洛消失的地方引走。
當晚餐在餐桌上冒著熱氣,歡聲笑語開始達到高潮,阿洛伊斯從少年基督像的手裡拿到精選的聖誕禮物,始終在門口守望的帕奇發現,有個粗心的新訪客,沒有閂上大門。於是,他趁機溜了出去。儘管虛弱乏力,他卻儘可能快地跑過寒夜中的雪地。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追隨尼洛。美味的飯菜、舒心的溫暖、安逸的睡眠,或許會使兩隻腳的動物與朋友暫別,帕奇卻絕不會忘記友情。昔日的點點點滴都珍藏在他的心底,他始終記得,躺在路旁河溝裡等死的時候,老頭和男孩讓他獲得了新生。
大雪整夜都在飄落著,現在是夜裡十點左右,男孩的足跡幾乎已經被大雪吞沒。帕奇尋找了很久,依然沒有嗅到男孩留下的氣味。他好不容易找到尼洛的腳印,卻又很快地失去它。失去,找到;再失去,再找到……帕奇至少尋找了一百次,或者比那還要多呢。
夜晚一片死寂。路旁的十字架路燈被風吹熄了。路上到處都是冰。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抹去了每座房屋的痕跡。外面沒有任何活物。所有的牲畜都在圈舍裡,所有的男女都在小屋子和大宅院裡歡慶或飽餐。在這個冷酷的寒夜,只有老帕奇留在外面,飢腸轆轆,痛徹心扉。可是,偉大的愛心給他帶來了力量和耐心,使他堅定地繼續搜尋下去。
在新雪的覆蓋下,尼洛的足跡變得模糊難辨。這些腳印都留在熟悉的老路上,一直通向安特衛普。午夜剛剛過去的時候,帕奇沿著尼洛的足跡,走過城市的邊界,踏上狹窄曲折的黑暗街道。城裡一片漆黑,只有百葉窗的縫隙裡,才會透出幾絲微弱的燈光。幾個人拎著燈籠往家走,醉醺醺地哼著聖誕頌歌。街道結著冰,一片潔白。在冰雪的襯托下,隱隱約約的高牆和屋頂,全都是黑漆漆的。狂風捲過街道,把店鋪招牌和高高的鐵燈搖晃得吱嘎亂響,此外再沒有任何聲音。
雪地上有無數人跡,每條路都不知被人們踐踏過多少遍,令大狗難以始終跟著尼洛的腳印走。可他還是繼續走著,儘管冷風刺透了他的骨頭,尖冰割傷了他的四腳,飢餓鼠牙般地齧咬著他的身體。這隻瘦骨嶙峋的老狗,繼續在路上行走著,冷得瑟瑟發抖。憑著長久的耐心搜尋,他跟著心愛的朋友留下的腳印,走進城市的心臟,爬上安特衛普大教堂的臺階。
第十三章 聖誕夜(2)
“他去看他心愛的東西了,”帕奇想。他不理解尼洛的藝術激情,可它是那麼神聖,令他的心裡充滿了憂傷和同情。
午夜的彌撒結束之後,安特衛普大教堂的大門並沒有關閉。看門人要麼是太粗心,只顧著回家飽餐或睡大覺;要麼就是太迷糊,連大門是否鎖好都不知道。由於這個意外,帕奇才能走進大教堂,把白雪點印在黑石板上。細若銀絲的月光,彷彿在空中凍僵了。在月光的指引下,他穿越無邊的寂靜,走過寬闊的拱頂式空間①,一直來到聖壇的入口。他發現,尼洛平伸著四肢,躺在大拱石的上面。帕奇緩緩地爬上去,蹭著男孩的臉。“你以為我會背信棄義,拋棄朋友嗎?就因為我是一條狗?”帕奇無聲地傳達著他的愛意。
男孩挺起身,輕聲啜泣著,摟住他的朋友。“讓我們躺下來,一塊兒死去吧,”他低語,“誰也不需要我們,我們完全被孤立了。”
帕奇慢慢地對尼洛靠得更近,把腦袋枕在男孩的胸口——這就是他的回答。他的憂鬱的棕色眼睛裡,湧動著大顆的淚珠——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出於幸福。
他們肩並肩地躺在刺骨的寒風裡。從北海吹來的寒風,掠過佛蘭德斯的河堤,彷彿飄動的寒冰,凍結了它們觸及的每個生命。雖然他們躺在聖壇的大拱石上,卻感覺比躺在鋪滿大雪的平原上還要冷。一隻蝙蝠不時地在黑暗###,微光不時地在成排的雕像身上游走。他們平靜地躺在魯本斯的傑作之下,已經被令人麻木的寒風催眠,幾乎進入了沉沉的夢境。他們都夢見了昔日的快樂時光——他們互相追逐著,穿過花草交織的夏天的草地,或者坐在斯凱爾特河邊,躲在高高的蘆葦叢裡,觀察著在陽光裡駛向北海的駁船。
他們的友情從未被怨恨所間離,也從未被烏雲籠罩,這一邊飽含著溫情,那一邊滿懷著忠誠,彼此的友愛和信任始終毫無保留。在短暫的生命裡,他們從未逃避過自己的責任,始終生活得非常幸福,從不去羨慕他人或別的動物。他們始終無怨無悔,因為他們活得清清白白。飢餓令他們漸漸昏死過去,凍結的血液,緩緩地流淌在他們的血管裡。在他們共同度過的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