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奏章一掌拍在御案上,旋即又將其狠狠摔在了地上。
奏章在地上磕碰了兩下攤開來,正巧落在溫彥之腳邊。他低頭一瞥,其上“堤決而又建,又決又建”幾個字已經被御筆硃批給團團圈起來,旁邊重重寫了個大大的“蠢”字。
看來剛剛補好的滎澤口又塌了。
溫彥之收起百米酥,彎腰將這份河道總督譚慶年的奏章給撿了起來。
“愚蠢!愚蠢!”齊昱氣得將手邊的另兩封摺子也貫在地上,站起身來狠狠踩了兩腳,“譚慶年這腦子裡裝的是相國寺的香灰!固堤之後首次決堤無暇發報,卻有時間去找駐軍閉城隔水!這廝倒未想過城外災民數百人無家可歸,人命在他眼裡是草芥,是螞蚱,是螻蟻不成!淹死餓死的還不夠多嗎?!”
這番詈罵,將大殿上伺候的人嚇得統統伏倒在地,大氣不敢喘一口。
齊昱傷神地皺著眉頭,只覺眼角突突直跳,恨不能此刻立馬飛身淮南,砍了那譚慶年。
可砍了譚慶年,又有什麼用?
他已經是朝中能找到的,唯一一個在淮南呆了十年以上的河道官員了。如果連譚慶年都無法勝任,又還有誰能攜領淮南治水?
如今自己這御筆硃批地一罵,那廂譚慶年若見了這“蠢”字,只會愈發戰戰兢兢,更要不知如何是好,便是連閉城隔水保全城池都做不到。
這臣,還罵不得。
齊昱負手,嘆了口惡氣。
身後傳來微弱的腳步聲,他回過頭,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正將那譚慶年的奏章放回御案上。
溫彥之察覺到他的目光,收回手來,恭恭敬敬地跪下:“皇上息怒。”
齊昱心情已然平復,此時看他跪在那裡,問道:“你為何將這奏章放回來?”
溫彥之伏身,眼眸低垂:“回稟皇上,微臣只怕奏章丟失,誤了要事。”
齊昱看著他穩穩伏在地上的身子,挑起眉頭,忽發覺這呆呆的舍人,竟有股子憨憨的聰明。
殿外,一黃門侍郎正疾步往裡走,齊昱見了便吩咐道:“去請三公覲見,除卻刑部,其餘五部尚書都給朕叫來。”突然齊昱又想起件事:“溫大人是否回京?”
黃門侍郎道:“稟皇上,下官正是來報,鴻臚寺卿溫大人已送別回鶻王子一行,剛從北郊行宮回京,此刻正侯在殿外求見。”
齊昱神色一鬆,“快宣。”
不一會兒,黃門侍郎便領著鴻臚寺卿進了御書房,報道:“鴻臚寺卿,溫久齡覲見!”
“臣叩見皇上!”一名兩鬢花白的老者疾步走到堂下,誠懇地跪下磕了個頭,“臣溫久齡,幸不辱命,送別回鶻王子,已簽訂附屬盟約。”
“好。”齊昱心中終於放下了一樁事,很是欣慰,“果然是溫愛卿,總算給朕帶來則好訊息。”
他正要吩咐周福封賞,卻見溫彥之還跪在那裡,這才想起方才自己忘了叫他起來,可這呆子竟也不吭聲,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溫舍人,起來吧。”齊昱笑了。
溫彥之卻有些忸怩似的,但最終只得認命地爬起來,垂著腦袋往屏風後挪。
堂下的溫久齡不經意看見溫彥之,整個人都呆住了:“……老……么?”
齊昱一愣,看了溫久齡一眼,又看了看溫彥之:“……溫愛卿認識溫舍人?”
說完自己也一頓,這才想起兩人都姓溫。
那廂溫舍人也未抬頭,只是十分肅穆地向溫久齡請了安,最終喏喏地喚了聲:“父親。”
☆、第6章 【朝廷的衣裳】
京城九坊十二陌,有頭有臉的人物是不少的,可若要說重要到連皇家都要給幾分臉面的氏族,卻只有五個。
周,林,唐,彭,溫。
前三者便是今朝在位的三位公卿——周太師、林太傅、唐太保所攜領的門閥,其後生亦多為飽學之士,三公不僅貴為先皇顧命大臣,又是皇親國戚,三家之間姻親錯雜、人丁興旺,鼎盛非常。
“彭”是兵部尚書彭家,滿門忠烈,子弟多在軍中,雖不及周林唐三家之富裕、龐大,卻也是朝廷的一條臂膀。
而最後的這個“溫”,便指的是如今由鴻臚寺卿溫久齡挑起大梁的溫家。雖然人丁之旺、家底之厚,都比不上前四族,可若將前四族比作朝廷的巍峨身軀,那溫家便是朝廷的衣裳。
溫久齡在鴻臚寺卿之位已有十年之久,其能力卓絕之處,便是既能把想要求娶長公主的老高麗國君說服到答應迎娶宗親的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