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咳。”
齊昱:“……?”
居然還帶轉調的。
他凝眉定了神,正執筆要硃批,屏風後又傳來:“咳咔咔!咳……”
齊昱直接扔了筆喚黃門侍郎:“去把董謙給朕追回來。”
黃門侍郎連忙緊跑著去了。
齊昱支著腦袋盯那壓在臂下的文書,此時的白紙黑字亂得好似捉鬼的符咒,看是看不進去,想沉下心,屏風後又傳來吳攥史清嗓子的聲音,偏生他此時心緒沉累,又懶怠去訓人。
此刻他忽覺,有溫彥之那呆子錄史的時候,竟還挺融洽。
就是……有點氣。
哎,糟糕……
他長指擦過額際,在緊閉起眼來的那一瞬,眼前明滅的竟是溫彥之平日裡的數十次笑顏,濃情起落在心尖,似海浪松風,低頭睜眼一息中,相思幾乎成疾。
這才第一日,竟就開始想念。
齊昱曲指叩額心,揮散雜想,平手執筆,最終在吳攥史的咳嗽聲中,洋洋灑灑落下數行御批。董謙由黃門侍郎領了回來,無可奈何帶著吳攥史走了,說即時將人換來。
可再換也都不是溫彥之啊。齊昱嘆了口氣,在腦中攢起拳頭狠狠打自己臉。
——完了,完了,朕已入了魔了,如此實在太不莊重。
然而正在心中詈罵自己時,他眼角餘光又不住瞥向殿外,打望送信的宮差。
——那呆子究竟有沒有給朕寫信?
朕臨走前究竟是扮哪般大氣,噫,真該把呆子帶回來的!
黃門侍郎抱著木匣子再進殿時,齊昱已經把甄選官文看畢了,禮部與翰林的順星祝禱遞到案前,頗學究,他懶怠看,順眼瞧了瞧也就批下了,著內侍送去相國寺。
“啟稟皇上,”黃門侍郎跪呈,“今日書信至了。”
齊昱聞言頓時把筆一擱,“快快快,拿過來。”
“……”黃門侍郎愣愣站起來奉上木匣,與周福面面相覷。
——今上果真勤政,對江山社稷熱情甚高。嘖,我等自愧哉。
齊昱抽開木匣上的薄板,將內裡信件一一翻過,最終目光落到一張素封上,見了封角上青竹小楷寫就的“溫彥之叩呈”,不禁喜色從心中延入眸中,心道果真呆子聽話,而府衙內信速達,甚好。
封上大字還一板一眼寫著“謹奏恭請聖安親啟”。
齊昱開懷,暗嘖溫彥之甚迂腐,卻又心意拳拳地抽了案臺上的短匕割開封口,一時清香陣陣,他二指夾出封中紙張,果見是三張花箋。
實則溫彥之雖每日跟在他身邊刷刷筆記,可他還從未見過溫彥之寫折報之外的文章究竟是何模樣。此時提起滿腹相思,他終於能將宮中瑣事拋上一拋,浸心讀起來信。
信是齊昱走的當日夜裡寫的,講的都是陳事,可齊昱讀得莞爾,只因他從未發現溫彥之作文,竟有番……甚是呆板的詼諧,一筆一劃細讀都很逗趣——
先是講齊昱剛走,賢王摸過行館來請安,眾人心知齊昱對他仍是防範,便未直言譽王病下之事,於是賢王不知情間,被溫彥之寫就“俯仰天地喟嘆,皇弟竟棄兄獨歸”,還抓著蔡大學士“捧心含淚,直道餘思鄉之情尤甚,蓋滔滔江水不可絕也,奔流到海且復還輒奔,不如上疏求回”,被蔡大學士“甚慟然拒,教化數十句不可細說,黑臉而退”。
而溫彥之不愧出身內史府,竟還補了一念:“蓋賢王殿下所關心耳,不過胸前好酒,身邊美人,膝下親童。今若使縈澤水壩漏洩、江淹其項背,不能跑也,尚哭訴聖上不教其歸京頤養也”。
——倒是精闢。齊昱哧地一聲笑出來,又往後翻,寫的是下午溫彥之與方知桐去清屏山北麓災地之事。
原本前幾日巡查都是他二人就可,但近日貪墨案查獲後,常平倉重錄,龔致遠也得跟去,路上跑了好一會兒,溫彥之驚覺“龔兄何在?吾等竟未等其上駕,而戶糧之事,缺他不可”,方知桐恍然才發現,果然他們沒等龔致遠上車就跑了,連忙喚車伕回駕行館。
龔致遠上車後,氣得“鎖身車壁,好似磐石,不言不語,頃之,自覺無趣,才始與吾等玩笑”,齊昱笑著在心裡給龔致遠掬了把蠟紙。三個書呆子正要走,又見另一個書呆子譚一秋從知州府出來,許是瞧他老爹去的,溫彥之又“惻隱則起,吾與龔兄、知桐引其上駕,借教導治水之學,喚其同遊忘事”。
齊昱讀到此處,不由嘆溫彥之心地是真善,也忒多事婆媽,恰好翻頁,他便小心拎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