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跟在後頭進來,手裡拿著鮮花束與卡片,替她放在床頭便出去告知外頭候了一整天的那群人,叫他們改天再來探病。
為顯得禮貌些,楚望試圖支起身,斯應忙請她躺好。她躺在床上靜靜等著斯應開口,時間只有十五分鐘,斯應也不多耽擱,說:“知道你與你父親近年有些嫌隙,他便想叫我託太太同你商量兩家婚事。”看了看她的表情,“她中文不夠好,怕她使你不能懂得,就冒昧來了。”
“不會。”她平靜的說著,“你們的商量結果是什麼。”
斯應輕咳兩聲,用一種近乎溫和而平靜的口吻:“滬上飯店之後,我們決定讓言桑去紐約繼續學業,學習國際法,這也是他的個人意志。如果你那邊的事情解決了,如果你願意,結婚以後,便送你們一同去美國。當然,如果西北的事情是另一種走向致使你無法出港,那言桑也可以……可以與你一同。”他與太太都更為鍾愛躺在病床上這孩子,清楚愛子也只鍾愛她;但他們也清楚,他更需要的是什麼伴侶。這是他們能為他做出最好的決定,也是最壞的決定。
她垂著眼瞼想了想,微笑道,“多謝斯伯父與斯太太垂愛,可我受不起。”
斯應道,“為何香港蓮花路為他指責你姐姐,滬上飯店替他出頭,頻頻維護他,讓他記掛著,又來說你受不起?”
她將斯應靜靜望著。
斯應嘆口氣,“受不受得起,他都會念你一輩子。無論你身在何處,嫁人與否,他心裡不會再有別人了。”
“斯伯父,我尊敬您,言桑值得更好的人。而您也知道,我不是那個最好。您與言桑都是十分簡單幹淨的人,事一君無悔,擇一人白頭。因為乾淨純粹,涇渭分明,太曲高和寡,也太容易被辜負。” 她想了想,“倘若您放棄那位不再值得依靠的領導者,將您手頭這樣好的兵力與線報用到對的決策者身上,就是銳刃。伯父,您有試想過,這把銳刃用對了地方,可以劈開多少腐朽混沌麼?”
斯應大抵是沒料到自己本是來勸服她,反倒被她勸服了一番,不由得沉默了一陣。
十五分鐘到了,護士敲了敲門板提醒。斯應起身時,楚望又說:“伯父,您往後若來找,我隨時恭候您來。可是請不要再替我那位‘父親’作說客了。他不值得我的尊重,絕非只是因為他於我而言不是一位好父親。他陰險、市儈,甚至不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他不值得您這樣託付一片赤誠之心。我知道今天講出的這些話,已經大逆不道得可以拎出去殺頭了。即使如此,仍然想請您與他交際與會,治世論政時,能想到我這番話,再三思而行。”
斯應臨出門前,突然回頭來看了她一眼,久而鄭重。她記得從前看斯應初回國時的畫像時,是極有一番風度氣派的。當年那位熱衷於權利角逐的風雲人物,如今也不知是被傷透了心,眉宇間已一些老態。
斯應一言不發的離去了。
她仰著腦袋看了看天花板,心想,佐久間說的沒錯,打出人生見血第一槍,她整個人格都得到昇華,連帶心靈彷彿也被盪滌了,所以突然文采好的連自己也有些佩服。她決定趁熱打鐵寫一封早就該寫的信,於是問護士討來紙與筆,墊在小餐桌板上,略一思索,下筆飛快的寫起來。也不知是腦震盪厲害了還是時隔多年記憶力減退的厲害了,她回憶起來特別吃力,寫幾句就要擱筆歇一歇。就這麼寫了小半頁,突然聽到一個人在外面與瑪麗用英文談話。
一聽到那熟悉的牛津腔,她心突突的一跳,突然想起來,好像自己昏過去之前,似乎仰躺在他懷裡說了一堆不得了的話。但是具體說了些什麼,她又不大回憶的起來。連帶著聽到謝擇益的聲音都有些莫名緊張,整個人往被子裡縮了幾寸,手裡仍拿著紙和筆,從潔白的被單外頭露出半顆腦袋,心虛的望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太困了。。。想把重點地方寫完,結果熬不住了,先放3000上來
☆、〇三四 阿正之二
謝擇益輕手輕腳走進來時; 見她醒著; 微笑著拖了只藤椅坐在她床前,替她將桌上擺的亂七八糟的花兒和丹麥人禮品店裡的小玩具隨手收拾了一下; 給他手裡的食物騰挪出一個小空隙。那裡放著一張她字寫醜了的廢紙; “親愛的言桑先生”。他瞥到,雲淡風輕的將它和卡片收在一起。
她盯著他看; 試圖從這一系列舉動裡找出點什麼可疑之處。
“你寫; 我不吵你。”他將食盒拆開,放在床頭桌上,一抬頭; 見她一直看著自己,不由得微笑一陣。
那笑是再溫柔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