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瞧見許多整塊石頭砌成的小橋流水,與南方纖巧細膩另有不同,整體佈局粗獷簡潔,細節處卻也十分講究,別有一番硬朗風味,便如那果毅的北方漢子同纖細的江南女子之間的區別。
她順勢多看了幾眼,就聽耳邊牧清寒笑道:“莫急,待晚間回來時咱們便坐船,到時候兩邊皆是各色燈籠,映著水光月色,當真美得很。”
杜瑕剛一點頭,又轉臉斜了他一眼,難免多幾分女兒嬌俏,嗔道:“誰同你逛到晚間?咱們略瞧幾眼必要回去的。”
牧清寒忍笑,點頭:“是是是,即刻就回去。”
頓了下,卻又一本正經的問道:“再往前走一段,過幾條街便是相國寺,其間廟宇不凡,香火鼎盛,這倒罷了,待再往前一點,便是中心御街,站在上頭使勁朝前眺望便是皇宮了!”
杜瑕聽得悠然神往,正激動萬分之時,就聽這人在自己耳邊問的尤其可惡:“可要下去看?”
杜瑕看著他忍笑的臉,再看看那雙眼睛裡滿滿的笑意,只恨得咬牙切齒的,憋了老久才突然想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乖乖點頭:“……要。”
皇宮啊,必須要看的好麼!
已然心滿意足的牧清寒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力氣,只如同吃了大力丸一般,解說起來越發賣力,直將城內各處有名場所一一介紹,當真比當初在濟南府學文辯會上表現更為出眾。
又因杜瑕更一般女子不同,對政治也頗感興趣,牧清寒少不得也要將各處衙門等介紹一二。
哪知杜瑕在聽到一個名稱後,整個人好似都著起來,一張臉宛如明珠生輝,閃著熠熠光彩。
牧清寒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忙問道:“怎麼了?”
杜瑕用力呼吸一次,不過片刻就調整好了,只是眼底還難免有幾分殘存的激動。
她暗自嘲笑自己痴了,來了這麼些年,早該知道此開封非彼開封,那什麼包青天、展護衛、白少俠的皆是虛妄,今兒卻又激動個什麼勁。
這麼想著,杜瑕就胡亂解釋道:“早年聽坊間傳說,開封府的府尹大人極是清正廉潔,又有什麼得力護衛在身側,卻是從江湖特意前來輔佐的好手……”
她話還沒說完,牧清寒的面色已經古怪非常,最後幾乎是無奈的笑說:“你這又是瞧了什麼稀奇古怪的話本子?開封為國都,府尹大人自然是萬里挑一的人中龍鳳,清正廉潔乃是本分,想來護衛自然也是得力的。”
見杜瑕聽得津津有味,牧清寒卻又話鋒一轉,道:“可想進開封府做護衛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那些能跟隨府尹大人左右的近身護衛少說也有六品官銜在身上,要麼武舉出身,要麼世家子弟過來歷練的,頭一個便要身世清白,卻又哪兒來的什麼江湖俠客?若一個不查,略有一點干戈在上頭,豈不誤事?”
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任誰聽身邊的人親口戳破自己童年夢想也有種泡沫破碎的悵然若失,不等他說完,杜瑕就已經哼了一聲,道:“真是……”
見她似乎面帶不悅,牧清寒自然不敢繼續說了,可到底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哪裡說錯了。
馬車走到御街前便停了,杜瑕和牧清寒先後下來,就見那中心御街果然寬闊非常,中間行人、車馬往來不絕,一派繁華氣象。兩側整整齊齊立著黑漆杈子,杈子以外有商販沿街擺攤販賣貨物,夾雜著各色吆喝,十分熱鬧。
牧清寒往正北面略一抬下巴,笑道:“那邊就是皇宮了。”
杜瑕聞言望去,因隔得甚遠,影影綽綽的瞧見一片巍峨建築,倒不似想象中那般金碧輝煌,只各處宮宇房頂黃綠琉璃瓦在陽光下折射出瑩瑩光亮。
“原先老聖人在的時候,”牧清寒指了指腳下御街,與杜瑕邊走邊道:“這裡是不許平頭百姓走的,只有皇親國戚乃至三品以上大員才得落腳,其餘的都在這兩列杈子外出入。當今繼位後,說既然修了這路,若只叫這寥寥幾個人走著實可惜,豈不是空耗民脂民膏?便下了一道旨意,也許百姓走了,兩側也能擺攤。不過若是大日子,或是聖人有什麼活動,便要提前幾日派人灑掃、淨街,那時候也是不許走的。”
幾個月不見,在外吃的多動的多,牧清寒又躥高了些許,體態更加成人化,面部線條越發俊朗,此刻不緊不慢的說話,當真風姿出眾,迎面走來的許多大姑娘小媳婦都忍不住偷眼來看。
杜瑕卻沒留心那些,只聽的連連點頭,由衷讚道:“旁的暫且不論,只這一條,聖人也可算是一位真正為百姓考慮的好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