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漫卷,衣如流雲一般在河上掠過,遠方處,有一道金色煙火騰空而起,在她身後宛若鳳凰的羽翼。
煙花凋零過後,仍是夜霧瀰漫、水聲滔滔,一切自然得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程放怔然望著平靜的河面,一時間竟也不確定那人是否真正地來過。
身邊依舊嘈雜已極,謝冰卿從他身邊走過,微微地停頓腳步,兩人目光在空中一接,各自好像領悟到了對方什麼,謝冰卿不敢再看程放的眼睛,低俠頭加快腳步。
他們彼此都清楚,方才對方都是看見了的。
這教那方才白衣人的驚鴻一瞥,頓時浮現眼前,程放始知不是幻夢,一時間心頭亂震,看著謝冰卿和韓攻離去的背影,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
三更時分,夜幕依舊深沉,白素摸黑潛回韓園,力氣也耗得差不多了,知道將要變回孩童身體,便除了血衣塞到床下,喝了一碗水,靜靜地上|床躺著等待變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屋外用力的敲門聲:“起來了,起來了,你在不在?”
白素低頭一看,身體已經變成了小孩,便裝作睡意朦朧應道:“誰啊?”
阿武急切的聲音傳來:“少主人受傷了,快起來。”
白素跟阿武急急趕到韓攻屋裡。醫匠在給韓攻治傷,一群人圍觀。
她站在邊上踮腳地看,韓攻的傷不輕,痊癒怕要三個月。醫匠開了方子,阿武跑出去抓藥,白素沏了一盞茶端到床邊,被謝冰清搶過。
謝冰卿頭上裡三層外三層纏著裹布,看起來像是隨時垂危,卻硬挺著過來探望韓攻。
眾人皆嘆她的痴情和膽識,為了韓攻竟連那惡僧都敢殺;自己受了傷,又不顧傷痛地來照顧情郎。
於是這杯茶捧在她手裡,也變得情比海深,不喝下去便是忘恩負義了。
韓攻臉色極為不妙,感覺已被綁上了一無形的大枷,茶喝在口中不是滋味,一飲而盡囫圇過了喉嚨,將空杯遞迴道:“跟著我不安全,讓表哥帶你回官邸吧,省得和尚的餘黨們再來。”
這是很客氣的說法,他隻字未提在天香樓和謝冰卿吵翻,對她下逐客令的事。
“我想留下來照顧表哥。”謝冰卿癟著嘴,臉上珠淚盈盈,楚楚動人。
連她那兩個丫鬟,也都委屈中藏著義憤,義憤中帶點兒悲哀之色。
經過一番富有層次的烘托,韓攻徹底成為狼心狗肺之人。
堂兄韓瑜早就看不下去,他在韓園住下,本來就是想要藉機多和謝家姑子親近,可偏偏襄王有夢神女無心,謝冰卿成天眼高於頂的冷傲模樣,原來內心還是貼著韓攻轉,他嫉妒得發狂,這會自然要奚落韓攻一番:
“三弟,表妹這般柔弱一個女子,為了救你,拼死殺人需要多大的勇氣,三弟,你讀那麼多聖賢書,難道竟不知知恩圖報的道理。”
韓攻懶得理他:“是是是,我沒你憐香惜玉,這恩勞你你替我報了得了。”韓瑜想不到他這麼無賴,沉下臉:“你胡說八道什麼。”臉色卻十分尷尬,生怕旁人窺見自己心思。
“你堂兄說得有理。”一道語聲從門口傳來,夫人謝氏進了屋,身邊跟著丫鬟紅菱紅繡。“我兒,”謝氏坐到床畔,心疼地端詳韓攻的傷勢,“這些日你要聽大夫的話,嚴控飲食,不得再亂走動了;冰卿救你,你要知恩,我們無論如何也要留她下來將傷養好,否則豈是待客之道。”
韓攻俊眉一蹙,狐一樣的眼睛裡透著不耐。他雖可以不給任何人的面子,可親媽的面子……也罷。
他別過頭去,用能動的那隻手招呼白素:“小不點兒,我困了,送送客。”
謝冰卿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紅的是那表哥總不至於太絕情,這態度便是默許自己留下養傷了;白的是他竟無視自己要來照顧他的好心,寧可使喚自己的小丫頭,也不讓她搭把手。
可不管怎樣,今晚這回合總歸是自己贏了一步,可以留在韓園,就代表還有機會不是麼?
屋裡眾人散了,大家各自回房休息,謝冰卿看韓攻對自己愛答不理,留著也沒趣,也準備走了。
臨走時,她依依不捨,轉頭看一眼韓攻。
他撇著眉毛,仍是一副愛理不理對誰都不近人情的死樣子,好像無論誰靠近他三尺之內,就馬上要被他的冷嘲熱諷唇槍舌劍紮成馬蜂窩。也就只有那安靜如雞的小丫鬟,能夠蹲在他身邊且倖免於難了。
——白素正幫助韓攻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