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鮮衣怒馬,策名就列,等待洞房花燭時。
那天早上她從夢中醒來,晨起時他為她穿衣梳頭,拔了一根白髮。她問他,宋逸修,你這輩子,有什麼心願嗎?
鏡中的她問的小心翼翼,而他在鏡中與她對視,目光彷彿透過了輪迴,微微一笑說,我想和我愛的人一起,一輩子。
他在黃泉下等了經年的歲月,怕她來的路上忘了,這樣執著地提醒著她,求她來世莫要相忘啊。
她的手,在這來世的婚服上輕輕摩挲而過。
是她很喜歡的浮光錦,光華流動。
她似輕輕嗟嘆,卻又淡淡的微笑,像是在對他應諾:“佛說過,人有來世。”
所以不會相負。
謝令鳶遠遠地站在殿內角落中,相較何容琛的平靜,她卻感到眼中一熱。
想起識海里,那個初入宮時一臉驕傲、不信神佛的少女。二十多年恍如白駒過隙,歲月撫平了她的稜角,讓她的心沉靜於沙田石海,在梵香中堅定這一世的信念。
直到臉上被人輕輕一拂,淡淡的香氣一瞬而逝,她一怔,摸了摸臉,才發現有淚,方才酈清悟為她拭去了。
……她從來沒在酈清悟面前哭過,西魏人打到眼前了都沒哭,這下太丟人了怎麼辦?
酈清悟雖然沒有笑她,可眼睛裡閃動的溫潤光澤,總讓她覺得難為情,倒打一耙道:“故去的人尚記得留下來世相見的禮物,你就在我旁邊,我好像也沒收到過什麼呢。”
酈清悟:“……”
遠處傳來一兩聲雞鳴,東方天際已經隱隱泛藍。
雨也綿綿而息,似乎有朝光要掙扎著綻放。
何容琛下令返京,群臣整列時,酈清悟身為外人,不能再與謝令鳶同行。臨到別時忽然附在她耳邊:“無論你今生或者來世在何處,我都會找到你,送你……”
他頓了頓,伸出手,掌心間不知何時,放了一片桃花瓣。
溫熱氣息吹在她耳邊,謝令鳶感覺左臉瞬間躥紅,面頰發燙。
隨即想,原來他憋了半天,就只是憋了這麼一句話嗎!說直白一點會羞死你嗎?
謝令鳶好氣又好笑。
可隨即心頭不免浮起一絲淡淡的悲。
似乎從來沒想過任務完成要離去的那一天,所以當真正迫臨了,才覺心頭早已被填滿,分離帶來的是巨大的空茫。
等她回去了,他呢?
受父親遺託,孤寂守護這世道蒼生,世間無人知曉,一個人獨對朗朗星夜嗎?
那她讓他為自己編什麼心花結呢,註定是分離,註定是無果。
所以她原本還想調笑幾句,卻笑不出來。
何容琛一早猜出了他的身份,目光看過來,與他對視。她眉目微展,彷彿敞懷,輕輕道:“你長得,很像你母親。”
也像先帝。
知道酈貴妃的孩子還活在世上,大概是又一件讓她覺得無比欣慰的事了。
酈清悟向她點點頭,就如小時候二皇子見了何德妃那樣,禮貌而疏離,卻又真切:“望娘娘保重。”
何容琛對他笑了笑,走下圜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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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回到長安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經過昨日的雨,天空彷彿洗滌,蔚藍無雲,霞光萬里。
但車輦入城時,依然感覺到了京中湧動的不尋常的氣息。空氣裡滿溢著緊張猜忌,外城的街坊間少有人走動,往日摩肩接踵的東西兩市,如今只有人頭寥寥。
進入內城後,一片狼藉,延興門撞飛了,還未修繕好,城牆坑坑窪窪,女牆碎了一片,好像被人打豁了牙。等再往皇城走近……
什麼味道??!!
所有人億臉懵逼!
這是打得太激烈,雙方互相傷害,把京城的大糞池都掀了嗎?
想起海東青帶來的信上,說宮中奮勇退敵,謝令鳶此刻很想把何韻致逮過來,抓著她的肩膀搖晃咆哮,問她究竟幹了什麼???!!!
聽說太后與德妃回來了,六宮妃嬪放下手裡的差事,忙湧到含耀門處去迎,迎之前不忘沐浴更衣,再燻上重重的香。
“麗妃姐姐,你聞聞,我身上可還好?”錢昭儀緊張問道。
鄭妙妍抽了抽鼻子,不知該從何安慰:“……我想,德妃姐姐應該不會嫌棄咱們的………………吧。”
真是不經歷不知道,這樣腥風血雨動盪不安的朝廷,竟一直是太后為她們撐起來,此刻方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