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緩緩抬起頭,神色一如既往的怯懦,只是眼神裡的瘋狂看得人心驚,偏她聲音又十分平緩,甚至有幾分悅耳,“叔你知道嗎?我娘去了整整八年了。這八年來,我眼看著這個家沒了我孃的痕跡,爹的眼裡也沒有了我,只有他的小兒子。我不怨,誰讓我不是個男兒,不能為周家傳宗接代。”
“親爹不疼,後孃磋磨,我都忍了,誰讓我沒了娘呢?”一句話說得無限辛酸,在場的好幾個女人家都偷偷擦了擦眼角。難得梅子肯敞開說說自己的委屈,周琳也不好上前打斷她,只能眼看著。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有這兩年才嫁來的小媳婦問,“許氏不是對梅子挺待見的嗎,親母女也就那樣了?十四五了,也沒讓她下過田,養得嬌嬌弱弱的。”
“這裡面的事情你不清楚,有幾個當後孃的會真心對前頭留下的孩子啊,當年可。。。。。”
“這許寡婦不知道幹了什麼缺德冒煙的事,把梅子這樣好性兒的都要逼瘋了,真是造孽啊。”這是看不慣許氏早年的做派,跟她有過節的。
周見信這時聽著鄉親的指指點點,又是尷尬又生氣,上前一把拽住女兒,“你娘待你比親生的還好,你這樣說也不怕寒了她的心。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跟我回家去。”扯住女兒就走。
梅子轉身給周見信跪下,磕了一個頭,“爹啊,別的我都不求,我只求明年能順順當當嫁到邵家,從此以後有個自己的家,生上幾個孩兒,在這個世上,也算有了自己的血脈親人。可惜我這唯一一個可憐的念想,你們都不給我留!”
說到最後,聲音帶了一絲淒厲,刺耳得人聽著心裡貓抓一樣難受。
周德書聽到現在大概也明白是梅子的婚事有了變故,轉頭去問周見信,“見信你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跟邵家說好明年八月就把梅子嫁過去嗎?怎麼還有意外不成?”
大家的目光都瞬間集中在周見信身上,眾目睽睽之下,他只得放開女兒,小聲嘀咕了一句,誰也沒聽清。還是梅子冷笑一聲,“看來我這個爹也是知道一點廉恥的,還是我來說吧。我這個好後孃跟他說,退了邵家的婚事,她給我找了個好人家,他就同意了。”
聽女兒這樣說,周見信不同意了,“爹也是為你好,你有一手好繡藝,長得也好,就邵家孤兒寡母的,飯都吃不飽,你嫁過去也是受罪。你娘給你說的這個人家那裡不好?人家是鎮上有名的屠戶,嫁過去就天天有肉吃,有花戴。偏你不聽,還要這樣鬧。”
許氏這時也假意拭了拭淚,一副毫不居功的樣子,“我這輩子沒得一個女兒,自我進門,我就拿她當親生的看。連他八歲的弟弟不時也給家裡撿上幾根柴,農忙的時候還要下地撿麥穗。也就她我捨不得,只讓她繡點小玩意消遣。養得這樣嬌滴滴地一個姑娘,我哪能讓她去邵家過那窮日子,怕是她生下來都沒受過那樣的苦,哪成想她這樣想我。”
說著又擠出幾滴淚來,似乎為繼女的態度十分受傷。
“還繡點玩意消遣?人家那點玩意隨便拿出一塊,就頂咱們吃上一個月。”這是知情的人聽不下去了。
“那可是她孃老子家傳過來的,聽說她外婆是江南流落來的繡娘,一手好繡活沒幾個人比得上。”
“就是死得早,要不然梅子怎會沒有半點依靠。”
梅子聽著周圍的議論聲,輕蔑地看著許氏,“不是誰都跟我爹一樣,被你三兩句話胡弄住了。你怎麼不繼續說,疼我就讓我沒日沒夜、點燈熬油地繡花,一年到頭出不得幾次家門?哪天我三更前睡下,或者吃上一頓飽飯,都要謝你開恩了。確實,你哪裡捨得我幹活,要是手粗了糙了損了繡布,你捨得下一年七八兩銀子的進項嗎?”
眾人聞言咂舌,沒想到梅子的繡品這樣值錢,更沒想到許氏這樣刻薄,就連周德書都沒想到,只知道梅子在家裡也不好過,卻沒想到難過到這個地步,忍不住斥責周見信,“這是你親閨女,你也捨得她受這樣的罪?百年後到了地下,你有臉見她娘嗎?”
提起第一個妻子,周見信難得恍惚了一下,只記得那個鄉野間難得一見的美麗女子,開始時他也是很喜歡的,只是後來就被常年躺在床上,瘦的只剩一把骷髏的樣子代替,他一個人忙裡忙外,要照看女兒,還要拾掇莊稼。
許氏也就是那個時候出現在他身邊,對他呵護備至。甚至有一天他去地裡,正看到許氏正揮著鐮刀幫自己割麥子,那一刻,許氏並不美麗的臉讓他心動不已。
想到這裡,他也理直氣壯起來,“就是梅子他娘知道,也只有謝謝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