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琴的,正是那個曾經被人裝在箱子裡的“新月”。“你果然來了。”琴聲斷了,她冷冷的看著楚留留,冷得也像是天釁的新月。“你知道我會來?”楚留香問她。“我當然知道。”她說:“只要你還活著,就一定會來。”琴絃又一彈:“自命風流的楚香帥當然應該聽得出我奏的是什麼調子。”她冷冷的說;“我只不過想不到你能活得這麼長而已。”楚留香苦笑“這一點連我自己都想不到,為了不讓我見你,每個人好像都不惜用盡千方百計來要我的命,你自己好像也一直在逃避我。”他問她“可是現在你為什麼又要引我來?”天上的新月無聲,燈下的新月也無語。燈光雖然和月亮同樣淡,楚留香還是能看得到她,而且看得很清楚。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但是在那家客棧的房中,在那個神秘的箱子裡,在那種匆忙的情況下,楚留香注意到的只不過是她胸膛上的那一彎新月。現在他才注意到她的臉,她的臉色也是蒼白的,帶著種無法形容的優雅與高貴,她的眼睛卻像是陽光般明朗,充滿了決心與自信。她長得實在像極了一個人。“我明白了”楚留香的聲音忽然變得嘶啞“你要我來,只因為你不願讓我再和杜先生在一起,因為你已經想到她可能會做出來的事,這一次她沒有阻止我來見你,也是因為她已經明白你的意思。”要把這一類的事這麼直接的出來,通常都會令人相當痛苦的。她卻替楚留香說了下去,而且說得更直接“不錯,杜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因為她就是我的母親,我就是她要送去給史天王的玉劍公主。”楚留香忽然覺得很冷,很想喝酒。沒有酒。遠處卻隱隱有春雷起,那一彎銀鉤般的新月已不知在何時被烏雲隱沒。她的聲音也彷彿遠在烏雲中“史天王要的是一位公主,不是一個落拓刺客的女兒。”她說:“每個人都知道我是一位公主,和那些落拓江湖的流浪人連一點聯絡都沒有,我要嫁給史天王,不但是我母親意思,也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無論誰要來破壞這種事,時時刻刻都會有人去要他的命。”她冷冷的問楚留香“我要你來,就是為了要告訴你這一點,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明白了?”“是的。”“那麼你就趕快走吧,永遠不要再來見我,我也永遠不要再見你。”胡鐵花夢見自己在飛。能夠飛是件多麼美妙的事,像鳥一樣自由自在的飛來飛去,飛過一重重山巒,飛過一重重屋脊,飛過手裡總是拿著把戒尺的私塾先生的家,飛過那條拼了命也遊不過去的小河,醒來時雖然還是軟綿綿的躺在床上,那種會飛的感覺卻還是像剛吃了糖一樣甜甜的留在心裡。很多人小時候都做過這種夢,胡鐵花也一樣。只不過這一次他夢醒時,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在飛。不是他自己在飛,是一個人用一條手臂架著他在飛,冷風撲面吹來,他的頭還是痛得要命,四下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只聽見一個人說:“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能把你弄醒真不容易。”這個人當然就是楚留香。胡鐵花喝醉了的時候,除了楚留香之外還有誰能想得出什麼法子弄醒他,要像一個死人復活也許還比較容易一點。“你這是什麼意思?”胡鐵花的火大了,“我明明好好的睡在床上,你把我弄起來幹什麼,你是個烏龜還是個王八?”一個人喝醉了之後如果能舒舒服服的睡到第二天下午,這種人才是有福氣的人,如果三更半夜就被人弄醒,就難怪他會火冒三丈了。楚留香也喝醉過,這種心情當然明白,所以就不聲不響的讓他罵,讓他罵個痛快。能夠這麼樣罵楚留香實在是非常過癮,非常好玩的。不好玩的是,這個老烏龜捱了罵之後速度反而更快了,不但比烏龜快,也比兔子快,甚至比十隻兔子在狐狸追逐下奔跑的速度加起來更快。這個世界上大概已經找不出第二個這麼快的人。胡鐵花吃不消了,口氣也軟了,罵人的話也全都從那顆已經痛得快要裂開的腦袋裡飛到九宵雲外,只能呻吟著問:“你究竟想幹什麼?”“我什麼都不想幹。”楚留香說:“只不過想個人陪我散散步而已。”“散步?”胡鐵花大叫了起來,“難道我們現在是在散步?”他的聲音就好像一個垂死的人在慘叫:“我的媽呀,我的老天,像你這麼樣散步,我這條老命非被你散掉不可。”他問楚留香“我們能不能不要再散步了?能不能坐下來談談話,聊聊天?”“能。”楚留香往前衝的時候雖然好像是一根離了弦的箭,可是說停就停。他停下來的地方剛好有一棵樹,樹枝上雖然沒有啼聲亂人好夢要被人打起來的黃鶯兒,樹下卻剛好有一片春草。胡鐵花一下子就躺在草地上了,除非有一根大棒子打下去,他是絕不會起來的了。“你是要聊天!還是要睡覺?”楚留香說:“要不然我們再去散步也行。”“誰要睡覺?王八蛋才要睡覺。”胡鐵花就好像真的捱了一棒子,一骨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