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家寄人籬下,偏要被人這般看低了去!
春纖動了動唇,原要說話的,誰知外頭又有稟報,卻是鴛鴦過來了。黛玉聽得這一聲,便取了帕子擦了淚珠兒,一面又令請進來:“鴛鴦姐姐怎麼來了?可是老太太有什麼吩咐?”
鴛鴦看她眼圈兒微紅,情態楚楚,心裡明白她受了委屈,由不得生出幾分憐愛,口裡卻只笑著道:“卻是老太太吩咐我,請姑娘過去說話。”這樣傳信的小事,哪裡用得著鴛鴦,怕賈母也是聽到了風聲,方使她過來,也是表一表自己的意思,令府裡頭安靜下來。
黛玉心中明白,雖還覺得傷心懶怠,卻也只得站起來跟著過去。
賈母一見著她,伸手便將她攬了過來,摟在懷中,好半日過去,她才嘆道:“今日是委屈了你,放心,且還有我在。”
黛玉默默無聲,眼中酸澀了半日,終究不曾落下淚來,只低聲道:“今番做生日,好個熱鬧,又有您在,我能受什麼委屈?您放心。倒是您喚我過來,可有什麼話吩咐?”
第一百二十五章 訴心事紫鵑言真意
賈母自心底長嘆一聲,握著她的手有些發緊,一雙老眼裡透出又憐又愛的神色,面上復又生出幾分慚愧:“到了如今,你雖是個閨閣裡頭的小姐,我也須得說些事與你聽來。你是個好的,我心裡知道,要不是這樣,舊日也不會有親上做親的打算。偏是我們沒這福氣,竟不能成事,反倒讓你受了許多委屈。現下卻有一件事,我須得問你的意思。”
黛玉一聽這話,便知道她的意思,這說的是自己與寶玉。她早失了這心思,再聽得這話,便抿了抿唇,慢慢垂下眼簾:“您只管吩咐便是。”
“去歲常老夫人使她兒媳婦來為你說親,道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大公子,喚作陶藉,年十七,生得斯文俊秀,言談端方,且是讀書種子,早便進業考取了舉人的。”賈母慢慢拍著黛玉的手,一面細細講陶藉之事說道出來:“這般人才出眾且不細說,陶家與你家也有舊日淵源。他父親陶銘與你父親是同年,官場上多有守望互助的時候,也算的知交。他母親與你母親也因此相識,頗為投契。有了這麼一個緣故在,你入了他們家門,得了長輩歡喜,你又是這麼個聰敏人,再沒得可愁的地方,必能順當穩妥。”
黛玉聽得說是常老夫人說親,心裡便有幾分取中,至如陶藉種種,倒還心裡泛泛而過。沒想著,後頭竟說到兩家的舊情上頭,她方真個聽住了。只是轉念一想,她便想起鄭家來,心裡一冷,暗想:就是父親千方百計取中了的鄭家,後頭也存了退婚的念頭,何況這陶家。縱然不能拿準他家當真存了旁個念想,卻也須得細細斟酌才是。
由此一想,她便眉尖一蹙,垂著一張粉面,低低著道:“您覺得這些話,並無半點隱瞞錯漏之處?”
賈母原是有經歷的老人,哪裡看不出黛玉心中疑慮,心裡一痛,便將那鄭家又暗暗唾罵一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口裡道:“若我只聽得人言便信了,早便告訴你,何苦等到現在?那會兒我便想,這陶家照著這些說來,自是一等的好人家。卻也怕他家有什麼不妥,藏著掖著,竟耽誤了你。因此,後頭我便打發人去細細探聽,這好有幾月過去,再是分明過不過——那陶家人口簡單,家資尋常,卻難得清貴門第,且那陶藉年少英才,蘊藉俊秀,再無不妥之處,堪配你這一副人品才貌。因此,我便也動了心,只他家早有約定,想著春闈過後再訂下你來,方放了一放,想著到了差不離的時候,再問一問你的意思。”
黛玉聽得這樣一番話,心底一想,便知道王夫人這一番舉動的緣故,由不得暗地裡冷曬,面上卻只合低聲道:“這樣的大事,從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今沒了爹爹孃,便只能您做主的。”
她說得這話,便是並無牴觸的意思了。
賈母心裡暗暗感慨,知道黛玉不提旁個,只一口應下,當真是顧及長輩顏面,方忍了這份委屈。這麼個好的,偏那王氏糊塗,竟就百般不願,倒是將這一樁好親拆了去!若非玉兒有個陶藉,寶玉有個甄柔,她再不能忍!
想的這個,她不免又拿話細細勸慰黛玉。
黛玉一一領了,等著告退回了瀟湘館,便將這事一五一十說與紫鵑、春纖兩個,又眼圈兒一紅,流淚嘆道:“我好好兒的人,落在那邊眼裡,倒是個賊了!寶玉再好,我素日也是遠遠避開了去,這且不夠,那還須得百般防備。這般兢兢戰戰,唯恐我存了私情,竟做了賊!在她看來,我倒是成了個什麼人!”
紫鵑原聽得陶藉種種,心裡皆是替黛玉歡喜。這樣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