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明明是個一笑起來陽光滿滿的男人,他卻有一種被美人蛇纏上的感覺;明明她神情疏朗灑脫,他卻總是下意識地從她的臉上尋找穠豔。
莫非她就是師父所說的,他的業障?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腕。
季凌霄也隨之看去,隨之一驚。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能傷到你?”
季凌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仔細察看,只見他佛珠纏繞的手腕內側有三顆用香燒出來的戒疤。
慧心眉目舒展,笑容清冷道:“這是貧僧自己所做所為,檀越勿要誤會。”
“你自己?怎麼可能?”
慧心凝視著手腕內側的三顆戒疤,低聲道:“貧僧之前常做噩夢,每從夢中驚醒便有一種剜心之痛,像是生命裡的最重要的寶物被人活生生地挖走了,我師父告訴我,我做噩夢時整個人狀如瘋癲,那都是我的業障,我問師父該如何化解,師父說:不執著,不掛念。”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至極,她的心卻輕輕抽動了一下。
“可是,我連記憶都沒有,也不知道這業障究竟從何而來,更不知道該如何不執著,不掛念。”
“那你的戒疤……”
“一次師父講課,我不知為何竟像是被魘住了一般,拿起香自己給自己燙了這三個戒疤,奇怪的是等我清醒過來卻全無印象,以後也不再做噩夢,師父說這也是一種化解。”
季凌霄捂著他的手腕,大拇指輕柔地撫摸著那處起伏不平的肌膚,低聲問:“一定很疼吧?”
慧心笑了一下,乾淨又通透,“不知道,早已忘了。”
這下子,季凌霄是真的不忍心打擾他平靜的生活了。
她嘆息一聲。
“好啊,你叫我躲在床下,自己卻好在床上風流快活是不是!”賈蘭君一下子從床底躥了出來,指著床上衣冠不整的二人大聲指責,活像是來捉姦的正牌夫人。
季凌霄的手伸出青紗帳,在賈蘭君的頭上輕輕拍了一下,無奈道:“你連我的情~人都算不上,又為何做出一番正妻的模樣。”
賈蘭君一噎,這才意識到過來自己的反應未免太過反常了一些。
他耳尖通紅,卻強撐著,想要做個抱胸的高冷姿勢,卻突然發現自己的雙手還是綁著的。
“兩位檀越,這裡是家師的房間,兩位能夠……”
慧心的神情很是為難,畢竟要讓他黑著臉趕人,他是很難能夠做出來的。
“你騙誰啊,你不是都躺在床上了?”
季凌霄跳下了床,拉住了賈蘭君,搖頭道:“這就是慧心大師的溫柔體貼之處了,據說慧心大師武力高強,定然是在門外就聽到了動靜,所以那位師侄說要進來與大師探討佛法的時候,才會被大師委婉的拒絕。”
她含著笑意望了慧心一眼:“大師為人體貼,覺得自己若開口讓我們離開,我們一定會尷尬,於是便躺在床上想要裝睡,只是沒有想到我會躲進紗帳內。”
慧心道:“阿彌陀佛,貧僧並非檀越說的那般好。”
他的心忍不住微微一動。
——若天下能有一個如此瞭解你的人,即便是佛祖恐怕也會……阿彌陀佛,他怎麼可以不敬佛祖?
慧心神情微動,季凌霄便知道他已然偷偷動了凡心。
季凌霄抓住賈蘭君就往外拖,笑道:“多謝大師了,我們也不打擾了,這就離開,這就離開。”
明□□心已經給了他們打了各種掩護,也算得上是慈悲仁愛了,可是,他仍舊覺得自己似乎有地方做的不對似的。
季凌霄抓著賈蘭君剛出門,就與迎面一和尚打了個照面,就看了這麼一眼,季凌霄手一鬆,賈蘭君就被她丟在了地上,而她自己整個人也木在了原地。
“你這個……”
賈蘭君一通抱怨,一抬頭看見來人也失了言語。
來人眼睛的顏色淺淡,眉毛更是銀白,他的肌膚幾乎與那件素白的僧衣連成一片,宛若空山靈雨、明月清泉,好像只要他站在那裡淺淺一笑,便是渡人了,若能聽他的聲音,那當是梵音繞樑了。
若將李明珏比作穠豔的花,那來人便是不染纖塵的素雪了,乾淨地不帶任何顏色,又好像能將他染成任何顏色。
“師父……”
慧心站在他們身後,輕聲稱呼著此人。
賈蘭君還不明所以。
季凌霄卻是狠狠一驚。
她終於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聖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