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謝過,又站了片刻幫著服侍太夫人躺下才與裴雲錚一塊退了出來。
路上暖風習習,兩人散步般走了許久,快到院子時裴雲錚忽而腳下一頓,轉過身來輕輕嘆息:“今日叫你見笑了。”
明玥知道他是在說四房的事,便搖搖頭,儘量將語氣放平淡說:“親戚裡外,也是平常的。只是我今兒可也魯莽了些?”
“不”,裴雲錚看著她,“你很好。”
片刻又說:“母親也很高興,我瞧出來了。”
明玥眼睛一彎笑了,暈出兩個小梨渦,裴雲錚不禁用食指在她臉頰上輕刮,心裡也輕快起來,“你可是還有旁的要問?”
明玥微低了頭,只剩半輪的夕陽照得她小臉兒發紅,她瞅著前面的院子說:“回去再問。”
方才吃了不少酒,嗓子發乾,口渴。
裴雲錚卻驀地笑了,牽起她的小爪子大步往回走,急切切的,一進門便吩咐人抬水沐浴,明玥詫道:“晚些還要用飯,二爺是方才喝了酒身上難受?”
“嗯”,裴雲錚低低道:“難受。”
等喝了幾口醒酒湯,裴雲錚將人都轟出去的時候明玥才明白這廝到底是怎麼“難受”……
明玥看著晃動的水波被折騰地有氣無力,心裡大罵這頭三日哪裡是新婦最大,她明明就是被壓榨的好麼!
等被裴雲錚抱出來時外面的天都已黑了,“餓不餓?”裴雲錚給她裹了層薄被,蹭著明玥的頭髮問。
明玥整個腦袋埋在被子裡,已經沒力氣和他說話了。
裴雲錚摟著她躺了片刻,吩咐人備飯,他們方才大半吃的是酒,飯用的不多,這會兒肚子裡已有些空。
春草、春燕在外頭聞言忙去了,邱養娘和紅蘭進來服侍,一開門便是一股靡靡的香氣撲面,邱養娘心裡頭哎喲了一聲再一看明玥那手足無力的樣兒,不由嗔怪地看了裴雲錚一眼,裴雲錚精神抖擻,卻也禁不住有些臉紅。
晚飯是熱騰騰的雞絲麵,配了油餅和六樣可口小菜,明玥吃的小肚皮滾圓,這才算是恢復了些氣力。
裴雲錚穿了件暗紅色的交領深衣,隨意地半靠在長塌一側,燭光柔和,斂去了他的銳氣,卻灑出幾分風流之姿,他拍拍身前,示意明玥過來。
明玥顧忌他先前那一場,駑著鼻子緩慢搖頭,裴雲錚失笑,也不勉強,一手支著腦袋看她:“要問甚麼?”
明玥想了想,有些好奇地說:“暄哥兒、巖哥兒,按理二爺……”
“按理該稱錚哥兒?”裴雲錚幫她接下話來,不過似是沒想到她先說這個,停頓了片刻方續道:“我上頭還有一位嫡親的長兄……你今早在祠堂裡見著了。”
明玥輕輕點頭,她今早看到裴父的牌位下還有一位書裴門雲浩之位時實有些意外,不想裴雲錚原還有個哥哥的。
“他名取了浩字,是祖父願他能秉一身浩然正氣。”裴雲錚換了個姿勢,雙手枕在腦後看著房頂,似乎回想起幼年之事,徐徐說:“實則我幼時是極不喜習武的,只愛文章,但祖父和父親都是武將,便說將門焉能出手無縛雞之力的酸士?因而總迫著我習武。我那時方七、八歲,哪懂那許多,便喊叫著哥哥也能繼承門戶!又愛習武,便叫他將來接替了父親便好,作甚非要逼迫於我?
當日大哥聽聞,並未說甚麼,回去便將我叫到院中,肅容問我可是當真愛做文章?我自氣啾啾地應“是”,大哥便叫我背一篇來聽聽,我背完,大哥便笑著說,成,你自安心讀文章,大哥進行伍,連你的份兒一併,殺敵立功。日後你若能高中狀元,我裴家裡一文一武,祖父和爹孃自是更高興!”
“只是絲毫不許我偷懶,他四更起來練功,便也要將我拉起來背書,背不過,便要我學一套拳法,丫頭、小廝更是不準胡鬧半分,因著這,我幾乎是成日與他賭氣。那時唯一的樂趣兒便是跟著他學簫了……”
裴雲錚眼裡蘊了一層霧氣,沒有轉頭,卻是忽兀突地對明玥說:“他最愛吹的那首曲子,當年,你也曾吹奏過。不過,等你吹的時候,我才真正明白了大哥的心情。如今,我也能吹奏的很好了。”
明玥完全茫然,不知他說的是哪一首,正納悶,已聽裴雲錚又道:“大哥十二歲便隨父親出征,我的名字也是他說我日後雖多半入仕,卻也該有錚錚鐵骨,因而才取了這個字。”
他說到這裡停住了,似乎在等著明玥發問,明玥聽得有些心慌,想來後面定是哥哥故去了……她默了好一會兒,到底問道:“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