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時刻提醒自己這不是人人平等的地方,傅慎時也不似他長的那般良善,她瞬間收回視線,繼續替他上藥,包裹紗布。
做完這一切,殷紅豆站起來問道:“六爺可還疼?”
傅慎時沒做聲。
殷紅豆道:“奴婢有一個法子可解疼痛,不過不知道六爺肯不肯用。”
“什麼法子?”傅慎時抬眼問她。
殷紅豆眯著眼,不懷好意地笑笑,道:“六爺要是疼,可真別忍著,有幾句話可減輕痛苦和壓力。”
“……什麼話?”傅慎時眼皮子直跳,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殷紅豆大笑,傅慎時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貴公子,只怕是根本沒說過罵人的話,她退到門外,狹促道:“奴婢也是跟人學的,六爺聽好了——滾犢子!”
“……”
殷紅豆生怕傅慎時秋後算賬,罵完就腳底抹油跑了,她的笑聲卻還回蕩在廊下。
傅慎時眉頭盯著殷紅豆飛奔的方向,狠狠擰眉,這丫頭膽子愈發大了,竟敢轉著彎罵他!
他手上稍稍用力握拳,掌心的傷口鑽心的疼,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喃喃道:“滾犢子?滾犢子?滾犢子……?滾犢子!”
傅慎時眉頭逐漸舒展,好像真能減弱疼痛感?
他緊閉薄唇,到底沒有再罵出聲,可腦子裡竟全是那三個字!!!
——
傅慎時與鄭小娘子的親事到底還是無疾而終,他後續並未過多關注這件事,倒是廖媽媽很上心,藉著內宅一些瑣事的由頭,在秦氏處打聽了幾句。
鄭小娘子心儀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表哥程似錦,不過這位爺是個心大的,似乎並未察覺到小娘子異樣的情愫,最兩家人是否做了親,廖媽媽便不得而知。
廖媽媽說給殷紅豆聽的時候,也就只說到了此處,她還囑咐道:“你可別在六爺跟前說嘴,便是沒成了好事,他知道也該不高興的。”
“奴婢明白。對了,廖媽媽,調丫鬟來的事,大夫人可說了什麼沒有?”殷紅豆靠在廊下,手裡抓著一把瓜子,悠哉地嗑著。
廖媽媽搖頭道:“還未,夫人還在替六爺相看,五爺的婚事也快了,估摸著一時調不來人手。”她又問:“怎麼了?可是活計太多?”
殷紅豆連連擺手道:“不不不,只是許久未曾出府,惦記著回家一趟。”
她並不記得“家”在哪裡,但是記得怎麼找人給“家裡人”送信。
廖媽媽笑道:“這個容易,明兒和後個兒我在院裡待兩天,讓六爺放你兩日的假,下午我回去就把家裡交代下去。”
“六爺肯麼?”
廖媽媽笑意更深,道:“我這就去替你說項。”
“謝謝廖媽媽啦!”殷紅豆臉上掛著笑,兩手搭在廖媽媽的肩上,推著她往書房去。
廖媽媽笑著進書房,笑著出書房,道:“六爺準了。”
殷紅豆大喜,笑顏如花,挽著廖媽媽直道謝。
下午,殷紅豆簡單收拾了些東西,準備明兒帶出去,可巧二門上的人就來重霄院傳口信,說她家裡人來看她了!
殷紅豆毫無準備,又驚又喜,稟了廖媽媽,告了一下午的假,便準備出去。
廖媽媽準了之後,立刻同傅慎時打了個招呼。
傅慎時正坐在隔扇前看書,他捧著書漫不經心地問:“她爹孃都來了?家中有哪些人?”
“這老奴不清楚,只聽說她家中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哥哥是個讀書人,估摸著沒空來,弟弟應該會來吧。”
殷家除了殷紅豆都是小子,她為什麼進侯府,原因不難猜。
傅慎時忖量片刻,道:“明兒她若要回去,賞她個體面,從我庫房裡挑幾匹綢布給她,讓她坐府裡的馬車回去。”
廖媽媽面帶笑容道:“這丫頭平日裡打扮一向素淨,再撿兩支合適的簪釵叫她戴一戴,回了府還回來就是。”
傅慎時輕聲應著,並無異議,廖媽媽立刻便去庫房裡挑揀。
侯府靠西角門的倒座房裡,殷家人母子二人侷促地坐在秦氏陪嫁媽媽,秦媽媽的房中,秦媽媽的媳婦接待著他們。
待殷紅豆去了,給了秦媽媽的媳婦兩個錢,對方便挑起簾子,笑著出去。
殷紅豆頭一次見“家人”,衣著樸素的婦人和小孩子的臉,漸與她記憶中的樣子重疊起來,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不過她還是沒喊出那一聲“娘”,只笑了笑,道:“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