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始終覺得,若非自己無能,沈曼不至於付出這麼多。對滿心愧疚的他來說,只要能為沈曼多做一點事情都是好的,故他抱著秦琬進門,卻見沈曼正一邊看信一邊垂淚的時候,忙不迭走上前,問:“曼娘,怎麼了?”
沈曼將信壓到枕頭底下,抹了抹眼淚,蒼白的臉上努力綻出一絲微笑:“沒事,我在看伯清的來信,見他提起小時候的事情,心有感慨罷了。”
伯清是沈曼孃家侄兒,現任譙縣公沈淮的字。這倆姑侄雖差了六歲,卻是譙縣公府唯二的小輩,感情自然是極好的。雖說為了不招旁人的眼,譙縣公府的人不好隔三差五來此,但每回都是帶了許多生活必需品,給與他們必要幫助,順便說明長安情形的,怎會浪費筆墨在追憶往昔上?
秦恪將女兒放下,往前走幾步,輕聲道:“曼娘,你給,還是我拿?”
沈曼方才太過傷心,連丈夫進來都沒發現,如今見瞞不過,沉默了好半天,方嘆道:“沒什麼,只是……我那好侄媳婦,挪用了我的嫁妝罷了。”
第三十一章 糊塗
秦恪聞言,勃然色變,怒道:“好一個踩高捧低的侄媳婦,當真——很有本事!”
沈曼出嫁的時候,譙縣公府就她一個正當妙齡的女郎,家族也不復昔日鼎盛。為撐起場面,給代王妃做足臉,不讓代王看輕明媒正娶的妻子,沈曼的長輩們不惜血本,硬生生用半數家產堆出了十里紅妝。待沈曼隨代王去流放,聖人便下旨,將這些嫁妝悉數運到譙縣公府,物件也好,家僕也罷,都由沈曼唯一的侄兒沈淮暫時掌管。
既是暫管,便意味著這些嫁妝都是沈曼的私產,只能由她支配,任何人不得妄動,就連秦恪也不行。
秦恪不是傻瓜,自然清楚,沈淮縱談不上極有本事,卻也不是那等軟弱無能到被妻子牽著鼻子走的人。若只是些銀錢,沈淮自個兒補上便是,何須來信,傷了姑侄的感情?他既來信寫清楚,那就表示沈曼被挪動的嫁妝不止是銀錢,並且,沒辦法補回來。
眼見秦恪不悅,沈曼擦乾眼淚,反倒安慰起他來:“我那侄媳婦於氏,人不算壞,就是有些爭強好勝。她本就是家中長女,又是嫁得最好的一個,素來習慣了在妯娌姐妹面前充門面,如今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咬牙挺過去已是艱難,偏偏又是她的大侄女出閣。她為撐臉面,拿了一副我的首飾做添妝,雖然糊塗,可……”
譙縣公府的事情,秦恪還是知道的——沈淮乃是家中獨子,一眾女性長輩受夠了生離死別,就對他看得特別重,沈曼亦然。在沈淮的親事上,幾個女人商討了許久,最後沒從什麼高門顯宦中挑,反倒選中了北衙軍校尉於峰的嫡長孫女於氏。
於氏的家境,莫說在權貴遍地的長安不夠看,就連在富裕些的地方也算不得頂尖,她的容貌亦只能算清秀,見識和行事也算不得出挑,唯有一樣長處,那便是家中子弟甚多,人丁興旺,光是弓馬嫻熟的堂兄弟就能拉起整整一個隊還有多。而於氏呢,也不負沈家長輩的期望,嫁進譙縣公府,三年抱倆,過了兩年又添了個閨女。沈曼的嬸嬸,即沈淮的祖母過逝的時候,臉上都是笑著的。
譙國公及他的子孫戰死後,一家子孤兒寡母,多重重孝的沈家就不怎麼涉足交際圈子了。一個家族,哪怕再怎麼強盛,後繼無人十餘年,沒落也成了必然。若非聖人眷顧老臣,讓譙縣公府出了個王妃,這一家早被忘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待秦恪被流放,譙縣公府……
這世上從來就不缺少錦上添花之輩,更不乏落井下石之人,雪中送炭,才是真的可貴。
想到這裡,秦恪輕嘆一聲,黯然道:“曼娘,都是我——”
“不關阿耶的事。”
秦恪和沈曼詫異地看著女兒,就見秦琬小臉漲得通紅,氣鼓鼓地說:“若那人不是阿孃的侄媳婦,若阿孃不是阿耶的娘子,她憑什麼在親戚中間最有體面?先是拿著阿耶和阿孃的身份做臉,現在又拿著阿孃的嫁妝做臉,這種人有什麼不得已?”生計日漸艱難,稍稍挪動一些銀錢,大家都能諒解。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竟拿沈曼的首飾去給侄女做添妝,也不怕折了對方的福氣!
對譙縣公家,代王夫婦是心存愧疚的,畢竟這些年來,若無沈淮忙裡忙外,抽恰當的時間偷偷摸摸給他們送東西,為他們回京的事情四處奔走,打點關係,他們的日子未必會有今日這般輕鬆。但今日被秦琬這麼一說,別說秦恪,就連沈曼也回過味來——他們兩家姻親,本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個落難,另一個也未必好得了。若說天下誰最期盼代王回京,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