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蘇銳交情頗深,軍務政務都想得,豈會不知蘇銳是世間難得的偉丈夫?這樣一個人,就因常年在外,管不到家裡,如今……實在作孽啊!
江柏有心為蘇銳分辨兩句,卻知兄長憤怒江菲之死和蘇家的欺瞞,這一口惡氣,非要出了不可。
蘇家看似煊赫,實則如無根之水,只要蘇銳一倒,蘇家也就沒了光鮮可言,更不要說魏王。如今的情勢是,蘇銳在,魏王就有翻身的資本;蘇銳倒了,魏王自身都難保。
江家想要對付魏王和蘇家,勢必要整垮蘇銳,江柏與蘇銳還算莫逆,委婉道:“西域之事,聖人極為重視,衛拓任著戶部尚書,想要瞞過他,動什麼手腳……”
“我知道。”江松深吸了一口氣,“國家大事,自然要排在家族恩怨之後。咱們也不是穆家,仗著兩代後族,敢直接和王爺對上。轉換門庭,對付魏王,事關重大,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有些事情真是說不得,江松才剛提穆家,心腹的長隨就敲了門,進來之後,恭敬稟報:“公爺,相爺,鄭國公沒了。”
兩兄弟面面相覷,靜默半晌,江柏才輕聲道:“穆家……當真不走運啊!”
穆家既是勳貴中的頭一份,自是以軍功起家,子孫多在軍中任職,但真要算起來,擔任要職的,關鍵時能扭轉局勢的,也只有早早故去前任安西大都護的武成郡公一個。旁的穆家子弟,無人是一方統帥,手中更無甚可用的兵馬。
說實話,穆家對魏王的出身,那是一萬個看不上,早些年連遮掩都不帶的。若不是家中子弟青黃不接,除了穆淼外,竟沒有特別出息的,他們也不會答應靈壽縣主和穆誠的婚事。
就如秦琬與蘇彧的聯姻,讓魏王在“大義”的名分上勉強站住了腳,還幫他籠絡了頗多勳貴一樣,靈壽縣主和穆誠的聯姻,讓穆家在軍中的實權終於更上一層樓。
眼看西邊就要打仗了,穆家豈能不將自家子弟拼命往西軍中塞?雖說戰場沒絕對安全的地方,戰死沙場的高階將領比比皆是,卻有相對安全的地方,只要運氣不是那麼差,敵人壓根不會來這,糊弄著就過去了。即便治軍嚴厲如蘇銳,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名門出身的公子哥們去死吧?總得尋個好點的差事讓他們做,戰功也不會落了他們,才好平衡朝中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
無論從哪方面看,這都是天賜良機,誰料這麼關鍵的時候,鄭國公卻過世了。
鄭國公是穆皇后的嫡親大哥,也是穆家的家主。他這麼一去,他的兒孫無疑是要丁憂的。他下頭三個弟弟,以及弟弟的兒孫們,多得是連三服都沒出的,按理說,也是要給他服喪的。哪怕聖人願意“奪情”,頂多也就是奪穆淼一個人的,更何況穆淼身上還擔著“過錯”。這樣算起來,西邊這場戰事,穆家竟是半點功勞也撈不著。
“也不是半點……”江松沉吟片刻,緩緩道,“老鄭國公也有好幾個兄弟——”說得是故去的這位鄭國公的叔叔們。
江柏知曉兄長雖老成持重,反應卻不是那麼快,不由嘆道:“阿兄此言差矣,穆家……唉,長公主的兒子,身上豈能沒有爵位?穆家這幾房,無論是明德皇后的兄弟,還是文德皇后的兄弟,哪個不是公爵、侯爵?咱們這樣的人家,庶支旁支若是出了頭,尚會憂心強弱逆轉。落到穆家,就該直接爭奪家主之位了。”
還有句更誅心的話,江柏沒說——我家子弟為長輩之死,放棄前途,回鄉丁憂。你們這些沒出五服的親戚,反倒要仗穆家的勢,藉此良機飛黃騰達?雖說一筆寫不出兩個“穆”字,也算不上太遠的親戚,但涉及到了自身的利益,能做出正確決定的終究是少數。再說了,萬一旁支奪了穆家的家主之位,為討好新帝,將嫡支踩到塵埃下呢?
穆家兩代後族,深受聖人倚重,無論哪個皇子登基,都不好貿然對付穆家,以免落下不好的名聲。可若是穆家內鬥,又是另一回事了,新帝必定極樂意見到這一幕。挖空了心思投皇帝所好的“聰明人”,古往今來,數見不鮮,不得不防。
江松和江柏兄弟能相處得如此融洽,除了年紀相差大,心胸和眼界也頗為寬闊外,更重要得便是兩人享有的資源,獲得的利益並不衝突,相反,還能互利互惠。若是換做同樣出色的兩兄弟,搶一個官位或者爵位,還能這樣心平氣和?
這個道理,江松也懂,所以他很快回過神來,露出一絲快意之色:“當真是人在做,天在看!”
鄭國公一系悉數丁憂,對魏王來說,自然是一個壞的不能再壞的訊息。更何況,穆家這些年行事實在太過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