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去。
“太子睡了過去?”
皇帝用喑啞的聲音問,依舊閉著眼睛。
劉伯玉用顫抖的聲音,應了聲是。
徐令忽然道:“劉伯玉接聖旨!”
劉伯玉一抖,朝向了過去。
“……吏部尚書劉伯玉,罔顧聖恩,結黨營私,串通小人,陷太子於不義,事露端倪,為掩蓋惡行,竟毒殺太子於離宮,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劉大人,奴婢這裡另還有一封聖旨,您要不要再聽一聽?”
徐令聲音平平地念完第一道聖旨,收了起來,溫聲地道。
“……劉伯玉忠貞,忠君體國,宣勞戮力,朕心甚慰,特擢升為尚書僕射,加封太保……”
兩道聖旨先後唸完。
皇帝終於睜開眼睛,望著地上不斷磕頭的劉伯玉,道:“抬起頭,看著朕。”
劉伯玉抬起眼睛,對上了皇帝的視線。
他的目光在這一刻,洞洞猶如火燭,恍若刀劍相逼。
“還記得朕從前曾對你說過的話嗎?”
劉伯玉顫聲道:“臣至死不忘!唯上命是從,肝腦塗地!”
皇帝盯了他片刻,慢慢點了點頭,道:“這就好。出去吧。”
劉伯玉退了出去。皇帝默默望著內殿方向,良久,忽然從龍輦上,掙扎著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徐令急忙上前攙扶住了皇帝。
“不要怪朕狠心……朕快不行了,你只能走……也不如就這樣走了……朕陪你,過了這最後一夜吧……”
皇帝目中微微有淚光閃爍,喃喃地道。
……
三天後,離宮看守來報喪,稱廢太子遷入離宮養病,但藥石無功,癲狂之症日益嚴重,冬日不幸得病,終於昨夜病死於離宮。
皇帝灑淚病榻,命禮部厚葬。
再隔兩日,久未理政的皇帝下了一道詔書,擢升劉伯玉為尚書右僕射,加正一品太保封號,榮寵一時無二。
而在下了這道詔書之後,皇帝的身體彷彿被掏空了,迅速地開始衰敗下去。
三月末的一個深夜,高德東、劉伯玉等內閣大臣被急召至昭德殿外。
劉伯玉立刻猜到發生了什麼。
他趕到的宮裡的時候,看見殿外燈火通明,亮的如同白晝。門檻外,黑壓壓已經跪滿了皇子皇孫。
這最後的一刻,終於來臨了。
第39章
太醫拔除了紮在皇帝身上的幾枚銀針,向一旁的徐令點了點頭,躬身退了出去。
徐令和另個太監扶起皇帝,喂他喝了幾口參湯,再將他放了回去。
榻上的皇帝慢慢睜開了眼睛。他微微轉動眼珠,將視線落到被獨召進來,方才一直跪於榻前的這個兒子的身上。
除了臉色依然還透出些將死之人般的那種灰白,精神看起來,竟還帶了點回光返照般的清明。
段元琛微低著頭,未見神情。
皇帝目光在他停留了片刻,微微翕動嘴唇,低聲說道:“朕最近,經常會夢到小時候的一些事。那時候,你的祖父還是前朝洛陽一個五品的司馬。朕和幾個兄弟,入同居,出同遊,兄弟敦睦,從沒想過有朝一日……”
他停了下來,神情有些恍惚,彷彿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元琛,你排行七,出生於朕登基後的第五年。”
片刻後,皇帝繼續慢慢地道,“你當也知道,你有這三位嫡叔伯的,他們都是朕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但你卻一個也沒見到過。你的大伯死於叛軍陣前亂箭,你的三叔畏罪自殺,你的四叔在五年之後,也病死於幽禁之地……”
皇帝停了下來。
“元琛,朕知道,這十年來,你一直在心裡怨朕行事不公。不止你,這十年來,朕也常常捫心自問,當年朔州之事,朕的所作所為,到底該是不該?”
段元琛終於慢慢地抬起頭,對上了榻上皇帝那雙正注視著他的眼睛。
皇帝與他對望片刻。
“朕在登基的那日,曾於太廟對著列祖列宗發願,自朕之後,大興永立長嫡,以絕內鬩。十年前,朔州一役過後,朕心已知,太子不堪國用,然朕彼時為維繫國體,依舊持守初願,盼他能以前車為鑑,做好分內之事。不想事與願違。時至今日,為我大興基業,也是為了天下黎民,朕不得另行考慮……”
皇帝喘息忽然變得急促,張嘴用力大口呼吸,喉嚨裡發出輕微的格格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