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路往出站口走,不一會兒的功夫,剛才還暖燥的身體冰冷了起來。她不得不用手掌互相搓著發暖,只要稍微一呼吸,立刻化作一團白色的霧氣。
人擠人的出站口門外,她看見了熟悉的林錦平的身影。
他手在插在兜裡,站在出站口,穿著一身質地很好的黑色大衣。林錦平個子很高,天生的衣服架子,這種粗糙的毛呢料子讓他看上去更顯得成熟而沉穩,冬天的衣服總是特別適合林錦平的氣質,站在人群中低調卻依然奪目。
一看到她出了站,林錦平抬手對她揮了揮,幾個大步走了過來,幫著她提過行李,語氣暖融融的說:“車晚點了一會兒,累了吧?吃了沒?”
“吃過了,吃的盒飯。”馮笑笑的面色枯槁,唇色有些發白。
林錦平笑笑,說:“走吧,老鄭在等我們。”
車子緩緩的向家開去,林錦平一路只是問她路上是否安全,似乎對她討債的結果並不關心,也不去問在香港發生了什麼。
他是個聰明的人,見馮笑笑臉色如斯,便已經明白了大半,根本不需要多問,他只是頗有耐心的在等,知道如果她想說的話,終究自己會說的。
車裡,馮笑笑終於嗓子微啞的說:“怎麼辦,欠的債還是沒要回來,我擔心,要是咱們的房子真的被銀行收走了怎麼辦?”
“嗯……那我們只能去跟我爸媽住了,還好他們有個空房間。”林錦平語氣平淡的說。
“何氏集團他們……sammi……何士超……”千言萬語匯聚到嘴邊,馮笑笑卻只能支支吾吾的,完全不知如何去開口,雖然有一肚子委屈,可她知道,說出來並沒有什麼益處,只能增加他的擔憂。
“沒事兒,會好的!”林錦平見她一臉難色,用大手在她肩頭拍了拍。他說:“過日子就是這樣,總有似乎怎麼也過不去的坎,當時看可能覺得像座大山,能把人壓垮,可其實只要過去了,再回過頭來看時,都會覺得不是事兒的。更何況,現在我們的問題不過是錢而已,這些身外物不要太介意,只要你人沒事兒就行。”
“嗯……”
林錦平的話讓她安心不少,可心情卻似乎越發沉重了。
*
第二天,馮笑笑六點多就醒了,其實是根本沒睡,一夜翻來覆去的入不了眠。她乾脆起了個大早,破天荒的準備給一家人做個早飯,她學著林錦平的樣子忙了一早上,煮了一鍋粥,把幾個包子熱了熱。
爐子上的熱水噗噗噗的響,滾水煮著幾個白水雞蛋。
她耐心等著,呆坐在飯廳裡,又一次打量這個房子——這裡已經是她的家足足四年多了,大門的木門後,記錄著林冉和丫丫長個子的鉛筆線越來越高,牆角邊還有丫丫五六歲時用蠟筆畫的娃娃和妖怪,牆角放著林冉的籃球,她默默的看了看每一個角落,目及之處,都是回憶——她突然覺得從未如此不捨。
不可以,不能讓一家人失去這個房子。
吃過早飯,她就去上班了,公司還空無一人。她從鑰匙扣的一大串的鑰匙中好不容易找到了公司大門鑰匙,才發現自己是頭一次第一個到。
她開啟了燈,一排排日光燈閃動了幾下終於亮著了,她看著一排排空空如也的座位,任慧的桌子上擺著仙人草,杜帥的桌子上擺著和父母照的全家福,顏杭的桌子上擺著好幾本時尚雜誌,公告欄上還貼著上個月的告示,茶水間裡的茶葉罐子已經鏽跡斑斑了……這樣的一個公司,她平時忙忙碌碌的,似乎也無暇細看。
不一會兒,任慧也來了,她習慣了早到。一見到馮笑笑,她立刻著急的問:“錢要到了嗎?”
“沒……”馮笑笑低著頭,彷彿做錯了什麼似的。
任慧嘆了口氣,她心想,還有幾天就要還工廠的錢了,真不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可她還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沒事兒,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會有辦法的。”
能有什麼辦法?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如果工廠逼債,除了申請破產,把這一公司的東西賣了還債,她實在覺得無計可施。
馮笑笑問:“這幾天童裝的銷售怎麼樣?”
任慧說:“還不錯,單日的資料都比上個月好,可能和天氣變冷了有關吧,但還看不出什麼……”
馮笑笑嘆了口氣,說了聲:“好。”
*
下午,馮笑笑和任慧在辦公室裡對著帳,她們最近把公司所有能拆借的錢都挪了過來,賬面上依然只有十幾萬——跟接近百萬的工廠尾款相比,如同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