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的時候她不能喝酒,如今生下來了悅行,惜翠也跟著喝了點屠蘇酒,吃了點年糕和柿餅。
整個衛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窗戶紙也糊上了福字,搬著梯子將燈籠一盞盞的換成了大紅的燈籠。
但在這除舊迎新的喜悅氣氛中,惜翠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可能熬不到年後了。
她身體越來越虛弱,海棠紅的裙裳穿在身上,依舊是毫無生氣,反倒透著股詭異而陰沉的死氣。
劉大夫和吳懷翡來來回回好幾次,都沒有辦法。
惜翠問她,我是不是要死了。
吳懷翡別過眼,似乎不敢看她,她淺笑著安慰她,“哪有這回事,你剛生下悅行,身子弱,養幾天就好了。”
她半窩在衛檀生懷裡,看他給她染指甲。
她五指瘦得極細,指甲蓋白中泛著紫,袖擺滑落,露出一截直挺挺的小臂。
青年垂眸,取了鳳仙花汁,一個一個染得很仔細,但指尖卻不住地輕顫,連帶著手腕上的佛珠也在響。
惜翠伸出手,舉到頭頂前,藉著窗戶外的雪光看。
十個指頭,血樣的紅,似乎染了丹蔻,就能為她添上兩分生氣似的。
惜翠倒不懼怕死亡,她死了兩次,早就不怕了,死亡於她而言是歸宿。
她終於能回家了。
日夜期盼著,總算讓她等到了能回家的那一天。
“檀奴,”惜翠還是不太習慣這個稱呼,頓了頓,才決心和他講清楚,“我可能要回家了。”
第104章 老病老死
在此之前; 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比較合適; 但如果不說; 惜翠擔心日後可能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可能快要死了; ”惜翠說; “如果我死了; 你不用來找我,這次我有預感,”她眼睫低垂,“我死後就能回家了。”
“翠翠,”他抬眼; 紺青的眼平靜地注視著她; 似乎根本不在意她說了些什麼,臉上依舊是帶著抹溫和的笑意; 雙眼瑩潤如玉,“我不會讓你死的。”
他說著; 緩緩地攥緊了她的手腕,但手掌中的手腕太細了; 好像他一使勁兒就能折斷一樣。
衛檀生放鬆了些桎梏。
不會讓她死的; 她不可能離開他。
哪怕他也真的有此預感。
“我離開之後; 替我照顧好妙有; ”惜翠繼續說,“如果有機會,多帶她出去走走也好。”
青年雖沒應聲; 但惜翠相信他能做到。
“翠翠,”他突然拉著她手腕,貼在他臉頰上,“你愛我,捨不得丟下我與妙有。”
肌膚相貼,指尖似乎觸碰到了微熱的水意。
惜翠渾身一震,別過了眼,不去看他。
“倘若你死了,我會去找你。”他莞爾,“一直找你。一直到,你瞧見我可憐,憐憫我,主動出現上前渡我出苦海為止。”
“翠翠。”他親吻著她鬢角,輕輕地念著,“你愛我。”
“你愛我,別離開我。”
一聲又一聲,似乎在唸給自己聽,唯有如此才能化解心底無盡的茫然和悲愴。
庭院裡花都枯萎了大半,護花鈴上落了雪,風也不動了。
死亡即在眼前,惜翠的心情卻格外的平靜。
衛檀生固執地去請了許多大夫,京城的大夫不行,又去其他地方請,甚至吳懷翡都已經不再欺瞞她,他卻是不肯相信。
人力終究有限的,他親眼看著,她不論灌了多少藥,都無法暫緩她衰亡的速度。
胸腔中的感受很陌生,像有一把鈍刀在一下接著一下地割。
她要死了,舌尖甚至已經無法嚐出藥味兒來,吞入喉口中,像吞喝白水一樣。
也是第一次,他去了空山寺,跪在了佛陀面前。
他曾經眼含嘲弄地目睹那些在佛前苦苦掙扎的眾生,如今也歸於眾生。
佛陀少年出遊迦毗羅城,見老病死等事,心生悲厭,作是思惟“此老病死,終可厭離”,終有一日,在出家之時到來,超然凌虛,逾城而去。
“不斷八苦,不成無上菩提。不轉法輪,終不還也。”
旃檀佛像,依舊沒什麼變化,靜靜地站立在大殿中,一如既往的溫和慈悲。他左手下垂,施與願印,能滿眾生願,右手屈臂向上伸,施無畏印,能除眾生苦。
如今正值新年,來往上香祈求新的一年富貴平安的人不在少數,在來來往往的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