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陳家育有一子一女,長子名陳昭仁,今年十三歲,與月明同齡。次女名陳秋華,小月明一歲。自從三年前陳杏孃的兄長離世,這陳氏便帶著一雙兒女,自個兒支撐起門戶過活。雖則陳舉人身子尚且康健,鄉下還有幾畝薄田收著租子,但到底她一個寡婦,上敬公婆,下養兒女,實在艱難。陳杏娘敬她青年守寡,時常拿些私房資助於她,又常使人送些布匹吃食,故而這姑嫂二人交情極好。不獨年節生日,就是尋常日子,也通家往來。
當下,陳秋華走上前來,慢條斯理的與陳杏娘行過禮。陳杏娘嘴裡寒暄著,就同傅月明一道將她二人請進明間。
眾人入得房內,各分賓主落座已畢。冬梅上了茶水並點心,這兩對母女就坐著說話。
傅月明耳聽母親同舅母長篇大段的說些人情家事,心知這姑嫂二人必要說上一陣子的,便張眼看向表妹陳秋華。
這陳秋華亦是個瓊閨秀玉,雖是身量未足,容顏卻已見清麗脫俗,但因其打從生下就自胎裡帶來一種先天之疾,身子十分瘦弱,一把纖腰更是不盈一握,頰上雖撲了些胭脂,卻仍顯蒼白。傅月明打量了她兩眼,見她今日穿著一件翠藍雲紋的褙子,裡頭一條湖綠潞綢襦裙,雖非華服盛裝,卻十分清雅,便向她笑道:“妹妹好?幾日不見,妹妹出落的更好了,瞧來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聽聞妹妹病了幾日,可大安了?”
那陳秋華本在聽她母親與陳杏娘閒話家常,見傅月明問她話,便開口回道:“左不過又是我那素日裡的毛病罷了,沒什麼好不好。姑母這裡下了帖子,我怎好不來?就掙也得扎掙著過來的。表姐近來也是大病一場,倒還有精神問詢旁人。”
這話極是刺耳,她臉上神情也是清冷無比。傅月明深知此女性情孤傲,自來便目無下塵,又兼有一段文采,每以才女自居,說出話來時常夾槍帶棒,譏諷世人。雖是這樣的古怪性情,心地卻著實不壞,會有這番舉動,多半也是為其家境貧寒之故。她上一世落難之時,這表妹已然出閣,還常來探望。見傅家綱常顛倒,家反宅亂,也憤憤不平。然而因她所嫁夫婿亦是個浪蕩公子,便常鬱鬱寡歡,不討夫婿喜愛,孃家又無人可倚,自身尚且難保,於傅月明的處境,自也無力救援。
若是以往,傅月明厭她性情刁鑽,對她是極不待見的。如今卻大不相同,即便聽她話語帶刺,亦不相惱,仍舊笑著同她說話。三句話過,即便陳秋華性子再如何古怪,也不好只顧冷臉,便同她說了幾句客套話。
這四人坐了片刻,待紅日高照,傅薇仙才匆忙走來,進門便嚷嚷道:“我可是起得遲了!姐姐怎麼不喊我一聲兒?倒任著我睡!”陳杏娘見她睡眼惺忪,披頭散髮,便知是才起來就過來了,嫌她在客前失禮,連忙斥道:“你這孩子!有親戚在這裡,大呼小喝的這樣無禮!今兒要待客,你不早些起來收拾,睡到這個時候,還不往屋裡梳你那頭去!”傅薇仙經陳杏娘一喝,方才見著屋裡有人,不由紅了臉,慌忙往後走不迭。傅月明在一邊坐著,淡笑不語。
一時,傅薇仙梳好頭又上來,先與陳氏問過安,就滿屋子張望著尋她母親。陳杏娘看出端倪,就說道:“別尋了,你娘往前頭去了。老爺今兒請了幾個唱的,沒人坐陪,田姨娘過去招呼了。”傅薇仙被這一嗆,滿臉通紅,沒得話說,便向傅月明道:“姐姐今日過來,怎麼不叫我?叫我起遲了,讓太太責怪。還讓舅母看了一場笑話。”傅月明微笑道:“妹妹年紀小,自然貪睡些。上頭這些事,有我一個兒就夠了,何必要妹妹出來辛苦呢?我一番好意,妹妹倒是不領情。”傅薇仙將嘴一撇,說道:“姐姐這樣說,那可就錯了,我是素來不怕這些辛苦的。從前以往,哪天早上起來,我不是同姐姐一道過來請安?怎麼姐姐今兒獨個兒就過來了,把我一個人撇下?還叫我在客前出醜。”
陳氏在旁聽見,她是素來不大待見這個姨娘養下的女兒的,當即張口說道:“你這孩子,自己睡遲了,如何怨怪到別人頭上?你姐姐好心讓你多睡會兒,你卻在這兒叨叨個沒完。小小年紀,恁般饒舌!”傅薇仙被說的粉面發紅,賭氣在椅子上坐了,一言不發。傅月明掃了她兩眼,淡淡一笑,也不言語。陳秋華又是個懶於言語的,這三個豆蔻少女坐在一處,卻生了許多沉悶出來。
須臾,丫頭冬梅打起簾子,說了聲:“表少爺來了。”說話間,便見一個清秀俊逸的公子哥邁步進門,屋內除傅月明外,傅薇仙與陳秋華都離座起身。原來,這陳昭仁到得傅家,先往前頭去拜見了姑父傅沐槐,故而到這會兒才到。
但見他走到陳杏娘跟前,打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