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又坐下去。她問道:“跟你同來的工匠是誰?”
高漸離答:“那是桑大人。趙高的人,可以信他。他幫我們安排這一切,在此之前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啊,瑾娘。”
工匠在夫人房中逗留太久,難免會招惹非議。兩人隨後便告辭離開。瑾娘知曉高漸離這樣混入宮中來看他一次是何等不易,可是當他要走的時候,她竟然沒有絲毫的辦法來挽留。
從那天之後,瑾娘就再也沒有見到高漸離。也是,他進宮一次,誰知道要費多大的功夫呢。而且被人發現,都不是一死了之就能簡單解決的事情了。
秋天時,始皇出巡歸來。他曬黑了一大圈,想來這巡遊的一路上也甚為辛苦。一個月後,胡亥娶妻。他的妻子姓程,據說程氏的父親是個將軍,在咸陽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婚禮當日,瑾娘自然是沒有見著胡亥的,她也不知道這秦時的婚禮是什麼樣。然而靜坐室中擊築時,她卻忍不住想,也許胡亥娶了妻,就忘了她瑾娘。
因為有胡亥的寵愛,瑾娘雖然多了許多麻煩,可是也有了無數特權,尤其是與高漸離有關的。胡亥和程氏新婚之夜,瑾娘獨自在宮中擊著築,也說不清心內是怎樣的感受。忽然帳幔被跳開,胡亥探頭進來:“夫人擊築,真是好興致。”
瑾娘道:“趙大人說笑了,妾是樂官,必當擊築,談何興致不興致。”
趙高在她的居室內踱步。瑾娘多少覺得不自在。她知道趙高心機深沉,又與她不那麼熟稔,呆在這裡,一分一秒對她而言都是煎熬。
瑾娘屏退了子羅,對趙高道:“大人有話請直言。”
趙高坐到了瑾娘對面,陰森森笑道:“宋瑾,我們的計劃就快要成功了。現在我們在等一個時機,等到胡亥公子長大,有能力來即位,且肅清所有對我們不利的人。“
他一口一個“我們”讓瑾娘心裡很不舒服,畢竟從內心深處,瑾娘還是抗拒成為胡亥這一夥兒的。歷史上,胡亥為奸,扶蘇為忠。但真當她陷入這個漩渦時,她才發現,什麼都無力去改變了。
“等亥兒即了位,他許給你的,都會給你;要是不成——”趙高拖長了語調,手在頸下兇狠地比劃了一下,“我們都將絕無生機。也許你還能去生殉,落得個全屍;可是高漸離呢?”
瑾娘手中竹板在築弦上用力一劃,發出刺耳的聲音,她問:“需要等多久?”
趙高道:“我也不清楚,也許兩三年,也許五六年。這世上何來長生不老藥?”他忽然低下頭又笑:“宋瑾啊宋瑾,你等得辛苦,我等得何嘗也不辛苦呢?可是我們都要等。能夠等到最後的,才是最後的勝者。”
瑾娘抬頭去看趙高,見他兩眼深邃,如同冰窟。
自巡遊歸來之後,嬴政不再幸瑾娘。或者說,他不再幸宮中任何一個美人。嬴政的脾氣越發暴躁乖張,即使是以前千般寵愛的瑾娘,也時常因為沒有及時地奏出他想要聽的曲子而被她斥責。斥責倒還算是好的,有些宮娥宦官直接就被拉出去殺了。伺候這樣的君主,瑾娘不禁感覺到十分苦惱。
嬴政心情好的時候,又對瑾娘格外溫柔和煦,賞她錢財,讓她坐在他身邊,軟語溫存,像換了個人一般。難道他不幸罹患了更年期綜合徵?
成家之後,胡亥往咸陽宮裡就跑得不是那麼頻繁了,但是隻要他進宮,還是會去看瑾娘。他舉手投足之間,讓瑾娘越發清晰地意識到,嬴胡亥,他已經是個大人了。一個明知道結局的事件,她卻還要一分一秒熬著,然後等著,也真是一種折磨。
“我娶了妻,方知道女人的妙處。”胡亥大言不慚地對瑾娘講著,“可惜娶的那人總不是最為中意之人。”
這場權力的角逐,他們幾人都在等。可是最後,沒有一個人會是贏家。瑾娘不求別的,她既然初心就是高漸離,那最終也只希望和高漸離在一起,隱姓埋名,復歸最為平常的生活。
不知不覺間,她最好的年華都要在這秦宮裡面消磨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熒惑守心
胡亥成家後,雖然還是時常出入咸陽宮,去尋瑾孃的次數卻越來越少。也許是他已經對瑾娘失去了興致,也許是他為免落人口實。有一次,甚至有半年之久,瑾娘都沒有見到胡亥。
到了始皇三十六年,瑾娘已是二十二歲,胡亥當年虛歲十七,卻完全長成了大人的樣子。他個子躥到將近一米八,人又瘦了下來,顯得格外挺拔;蓄鬚之後,臉上僅剩的一點稚氣也被盡數掩去了。他入宮時,除非是在嬴政面前,不然總是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