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東寂淺笑的目光,慢慢有些沉,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臉上,莫名讓墨九覺得那像一張撒開的漁網,網中有一種無奈又失落的情緒,從她的頭頂落下來,將她罩得嚴嚴實實,以至於若今兒拒絕了他,好像做了一件罪大惡極的事。
她在遲疑,東寂又道:“你儘管放心好了。她們不會礙著你的事,我只想為你盡一份心,讓她們護著你。”
一句“護著你”,讓墨九的臉熱了,心也跳得有些快。女人很難拒絕優秀男人的示好,尤其來自東寂這樣的男子。但她不想再欠東寂太多人情。而且對於來歷不明的丫頭,她也不敢亂收。
頭腦一清,她趕緊朝東寂深深揖了個禮,“我謝謝你了。我這個人自小苦慣了,你這麼細緻的丫頭若服侍我,我怕我會折壽,所以東寂就不必與我客氣了,我若有需要,定會向你討要的。”
東寂略有失望,卻沒有再勉強。他讓鴛鴦扶了墨九上馬車,親自送她到了菊花臺的門口,可就在墨九一隻腳踏上車杌子的時候,他卻不待墨九反應,猛地扼住她的肩膀往後一轉。
墨九猝不及防,腳往下一滑,那隻受傷的腳背剛好撞在杌子頭上,冷不丁這一下,痛得她身子一晃,便往下倒去。
“……”她無語。
“……”東寂盯住她,沒有說話,卻極快地接住了她的腰,以一個保護的姿勢,將她的身子攬在臂彎裡。
宅子門口風燈的光絲絲縷縷的照過來,射在墨九的眼睛裡,她不適應的眨了眨,見鬼似的盯著東寂的眼睛,然後將他猛地一推。
“完了完了,我死定了!”
東寂臂彎一空,看她對他避如蛇蠍的樣子,眉頭微微輕蹙,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告了一聲路上小心,又補充道:“九兒,你若有要事,儘管拿著扳指來找我。只要你找,我就在。”
上一次,他說,只要你來,我就在。
這一次,他說,只要你找,他就在。
也就是說,他不會隨時在這裡等著她,但只要她有急事並且出示玉扳指,這裡的人就可以馬上找到他……這麼說,他也在臨安,只是不常住在這裡。
“哦。”
墨九聽見自己應了,然後有一點落荒而逃的感覺,怎樣被鴛鴦扶上馬車都沒太有記憶,滿腦子只想著“醉紅顏”,想著此毒不解,一直紅著臉過一輩子……不,不等一輩子結束,她就已經早衰了。
織孃的臉……
還有方姬然的臉……
她們兩個的樣子,不時在她腦海裡晃動。
女人惜顏,她不敢想象真有那樣一天,她當如何面對早衰的容貌。
等她從紛亂的思維回神,人已經出了菊花臺。想到東寂,和那一瞬間的尷尬,她打了簾子,往回望。
東寂仍站在菊花臺外,風氅飄飄,長身玉立,整個人像一座石雕。
墨九朝他揮了揮手,慢慢放下簾子,眼梢微低,淡淡掃視一遍馬車,慢條斯理地問車伕:“你要帶我去哪?”
車伕呵呵一笑,大聲回答道:“公子有吩咐,姑娘要去哪裡,便去哪裡。小的任憑姑娘吩咐。”
墨九點頭:“怡然居。”
既然命運已經為她做出了選擇,她只能迎難而上了。逃離不僅是懦弱,其實什麼問題都解釋不了。
不管為了醉紅顏,*蠱,還是早衰之症……她似乎都逃不出蕭六郎的掌心。而且,在短時間內,她也沒有想過要與蕭六郎劃清界線。
還有,天台山祭天台、八卦墓、仕女玉雕、千字引、武器圖譜……一個個都像有生命的物體,在召喚著她的靈魂,每念及一次,身體的血液就像在悸動。不管她是不是墨家矩子,這份誘惑力都非她能抵抗。
冥冥中,她有一種感覺。
她墨九是為了它們而來的。
或許只有解開這些迷,她才能變成真正的她。但如今南榮的局勢,以及她自己的情況,蕭乾對她很有用。
畢竟有*蠱,不僅僅只有他可以制衡她,只要她願意,她也可以牽制他。
——
天際像掛著一塊巨大的黑綢,零星有幾顆星光浮在夜空,也慘淡無光。
樞密使府的院落裡,寥寥秋風,颯颯而過,將落葉卷落在屋簷之上,在幾片亮瓦間窺探著屋子裡的情形。
室內很靜,一絲風也沒有。
蕭乾身著一襲玄黑的錦袍,肩膀上搭了件狐裘領的風氅,懶洋洋斜躺在視窗一張紫檀木的美人椅上,修長的指間,端著一個白玉似的杯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