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時間的消遣——書多帶上幾本。只是心靜不下來,這書也很難讀下去,只好一遍一遍地臨字平復心緒兼打發時間。
“回娘娘,御膳房把齋飯都送到了齋室這邊,魚姑姑已經親自帶人去送了。”暗香幫我捲起袖子,隨行宮女將熱水倒入盆中,端到我面前來。暗香用熱毛巾幫我擦手,低著頭,她拿開手巾,我卻感覺到有一點水意在我的指間暈開。
水滴一滴一滴垂下,她也從無聲到飲泣,哭開了。
“暗香,你這是怎麼了?哪兒疼了,給我看看!”平白無故這是怎麼了,我伸出手要抬起她的臉,她卻往後退了一步,從袖子裡掏出手絹,胡亂擦了一下,低著頭說道:
“娘娘,奴婢沒事。”她的聲音依舊有些哽咽。
“好了。”我在她的身上掃視了一圈,看來沒有任何外傷的痕跡,看來是心病。我道:“女兒有淚不輕彈,你要是再掉金豆豆,這裡就要發大水了。”
沒想到我這個沒什麼營養的笑話引來她更多的嗚咽,我從袖子裡掏出手絹遞給她,這次不敢勸了,如果真的有委屈,就讓她一次性都哭出來。她哭了一會兒,終於漸漸停住,說道:
“娘娘,您有多久沒像現在這樣真心笑一次了!”
我臉上的微笑凝住,到底多久了?自從到了這裡,就是風波不斷,每天在陰謀與情感裡不停的掙扎,與周圍所有的人鬥爭,與內心裡的自己鬥爭,為了自己,為了寶寶,為了生存,我做了多少違心的事,說了多少違心的話,自己也不記得了。
皇后是我的面具,可是到現在,我已經摘不下來了。無論如何,我已經把自己和這個世界綁在了一起,回不去了。
“好暗香,我這不是笑著嗎!是不是我剛才做了什麼讓你傷心了——”我柔化了自己的表情。
“沒有,娘娘,剛剛我為您擦手,您的手腕比您之前又瘦了一圈。暗香沒照顧好您!”暗香擦擦眼睛,猛地搖頭,說道:“娘娘,您肚子裡還有小主子,反而比之前還瘦,這樣怎麼行啊!這些日子大事小事出了多少,我雖不全知道,卻也有感覺。我知道自己不像疏影,能在外面辦事為您分憂,只能跟在您身邊照顧飲食起居。可是就連這點瑣事,我也做不好。等老爺回來了,我有什麼面目去見他!所以,我才——”
我心裡回暖,就算這份關切是為了謝明月,畢竟聽到這句話的人是我。
“好了,暗香。這不是你的過錯。你也聽到青青說過,我懷孕了,飲食不正常也是有的。你把我照顧得很好,把鳳儀宮上下也照顧得很好,這些都是你的功勞。好了,有你在,我還不很快就胖起來了。我現在就餓了,這齋飯已經夠難吃了,若再冷了的話——”
“好!”暗香麻利地為我盛飯,然後又端出一個食盒來。
“這又是什麼?”
“這是李公公交給我的,說是皇上也知道齋飯娘娘您未必吃得慣,特別交待準備的幾樣開胃小菜,還有這罐酸梅。”
我微微一笑,上元那天的表現來看,這位皇帝大人一向不是什麼規規矩矩的人。估計是以前做皇子的時候出席各種儀式,都沒少受過齋戒的苦,所以才會這般推己及人。
“娘娘,皇上對您真是有心。”
“好了,都端上來吧,魚姑姑該就回來了,都坐下陪我一起吃。”我白了她一眼,剛剛還在哭,可是一提起這件事,她居然笑得比我還開心。
在暗香這個管家婆的嚴格監督下,這三天我只能遵照青青列出的時刻表,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按時在屋子裡繞圈,像看書寫字這樣費腦筋的事情,都不能做了,值班的宮女輪班為我讀書就成為了唯一的消遣。
三天之後,我終於在眾人的簇擁下,又回到鳳儀宮,在正寢——昭陽殿做一天的齋戒,之後再轉進正殿——未央殿,再行一天齋戒。在我對於肉食的懷念到達臨界點之前,三月二十七日終於到來。
一大早起來沐浴之後,我將常服換下,換上正式的親蠶禮服。親蠶禮服上青下縹,雖仍舊是袍袖深廣,然而比起華麗麗的廟見禮服和宮中服色,質樸得多。頭上也不用結假髻或是珠圍翠繞,只簡單的以兩枝髮釵固定。親蠶禮的精髓在於表明國家最高統治者對於農業生產的重視以及親民的姿態,所以舉行儀式一定要高調,穿著卻要低調。
“娘娘,諸事已備,可以啟程了。”魚姑姑最後檢查了一遍,點點頭說。
雖然是為了親蠶,但是畢竟可以出宮,離開被爾虞我詐汙濁了的空氣,去郊外散散心,無論如何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