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瞧見年輕男子挺拔的背影,他低沉悲傷的聲音繼續傳了過來:“母后說,父汗一直不曾怪罪於你,臨終之前,也有遺言,不必降罪於你。我不能違逆父汗的遺旨,因此決定派王叔去為父汗守陵,明日啟程。”
蕭珙不同意耶律賢的作法,認為他此舉是放虎歸山。耶律德光一旦得到機會,必定捲土重來,謀朝篡位。但最後還是沒有拗過耶律賢。
耶律德光蒼茫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心裡提著的那口氣到了這時候卻倏忽散了,一顆心直直墜入幽深谷底。他被蕭玉音關起來的時候,一直心存希望,總覺得耶律璟不可能死。他以前比這還重的傷都挺了過去。後來耶律賢從幽州回來了,當殿宣佈他的罪行,他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覺得兄長會死,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
終有一日,耶律璟會站在他面前,兄弟倆還會各抒己見。
可是現在,大侄子卻派了他前去守陵。聽到遺言的時候,他內心才真正動容。
只有耶律璟,才會留下這樣的遺言。
耶律賢長吐出一口氣,彷彿想要努力將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搬開,“我會聽從父汗的旨意,繼續與大齊做個友睦鄰邦,會讓王叔有生之年看到,父汗當初的決定有多麼的正確!”
這句話說完,他一刻也不再停,很快就離開了囚禁耶律德光的殿閣。
第二日天色才亮,耶律德光被宮中護衛押上馬車,前往帝陵。馬車沿著長長的宮道前行,還能聽到震顫大地的鼓聲,撞破宮牆傳了來,激盪著他的鼓膜。他問起隨車護衛,“那是什麼?”
“今日新汗王登基大典。”
這一年的冬天,遼國新汗王即位不久,就派了皇弟耶律平出使長安。聖旨一出,上京城中不少官員權貴都在議論,說是汗王有感於先帝與丹東王之事,這才有意疏遠了皇弟耶律平。
延昌宮裡,蕭玉音強撐著打起精神替耶律平收拾行裝,收拾到一半便開始落淚:“平兒,你就不能留在宮裡陪陪母后,非要去大齊遊學嗎?”
耶律璟身故之後,耶律平似乎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他跪坐在蕭玉音身邊,將腦袋靠在她身邊,聞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裡柔軟的好似能夠隨時滴下淚來。他揉揉鼻子,讓那股酸澀之意消失之後,才道:“一直以來,兒子想去中原看看,以前只是單純的想去遊學,去看看那些盛產美麗詩篇的土地,可是現在我改了主意。”
蕭玉音驚喜之極:“你答應母后留下來了?”
耶律平搖頭:“母后,我現在要去看看中原的瓷器,中原的農耕技術,中原的紡織,中原民間的技藝,還想請一批匠人前來,教我們大遼匠人技藝。總之,我想去中原,尋找令我們大遼變大變強的方法。”
蕭玉音流著淚,替他收拾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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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遼帝位易主,境內並未因此而產生動盪,對於燕雲十六州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燕王等人最初很擔心耶律璟之後,由耶律德光繼位,到時候兩國和平盟約恐怕不復存在。如今耶律賢即位,便再無此等憂慮,也算是消去心頭一件隱患。
幽州稅賦交上去之後,戶部尚書向聖人報喜,道是今年稅賦比往年高出兩倍有餘,幽州知府也申明此乃互市所收,聖人連連贊好。
燕王府今年送往宮中的年禮也十分特別,除了互市上買來的駿馬二十匹,已送往御馬監,還有互市蒐羅來的大食的紅寶藍寶,以及高麗的參。
聖人特意當著其餘兒子的面,大讚燕王孝順。
太子與二皇子訊息靈通,早聽得互市賺錢,誰都想插一腳。然而幽州乃是燕王藩地,原本是個戰事頻發物資匱乏之地,沒想到卻讓他經營的有聲有色。如今他們想要在互市上賺一筆,總要跟燕王打個招呼。
二人回去之後就各自給燕王寫了一封親筆書信,極盡兄弟親睦之能事,聯絡感情。太子尚有幾件能拿得出手的事情可說,比如小時候燕王在皇后宮中,兄弟倆如何親密相處,他如何護著燕王這個做弟弟的,等等。好歹那時候大家在同個屋簷下,就算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太子也能現編出來。
二皇子就有些為難了,他僅有的幾件小時候跟燕王有關的事情,都是欺負他沒娘,寄人籬下的生活,總是想盡了法子的欺負他,覷著沒人的地兒就要為難蕭恪一回。
如今要將這些事情現編成兄弟相親相愛,也難為他臉皮夠厚,竟然顛倒黑白,絞盡了腦汁寫了兩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