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彪發急,看了眼上房,頓了頓足還是進了燕九少爺的東廂,畢竟這位可是他老大的長子,老大不在,自是要聽小老大的令。
“什麼事,說。”燕九少爺待他進屋,便往當地一立,雙手一揣淡淡看著他。
“爺!他們說——他們說老大的兵——全軍覆沒在蠻子手裡了!”張彪眼睛裡充著血,鼻孔呼哧呼哧地往外噴著粗氣。
“‘他們’是誰?訊息哪兒來的?”燕九少爺卻巋然不動,仍只淡淡地問。
“外頭都在傳!我在守城軍裡認識幾個兄弟,他們都得了內部訊息!”張彪嘶啞著聲音。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不見屍首,一切皆不可信。”燕九少爺冷冷看著他,“不過是傳言,就拿進來大呼小叫,除了擾亂人心還有何用?!這滿宅裡不是女眷就是老幼,虛言入耳,又能讓他們如何?!縱算是我爹當真戰死,叫有何用?急有何用?危言聳聽又有何用?!”
這個一向溫吞淡涼的小主子幾時如此疾言厲色地說過話?張彪一下子被訓得啞了聲,呆在當場半晌說不出話來。
“沒有坐實的訊息,沒必要傳得滿宅皆知。”燕九少爺說完這句,轉身走至堂屋上座的椅子上坐下來,“你跟著我爹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燕家軍的戰力應是熟悉的,輕易便能全軍覆沒,這燕家軍也就不過是虛有其名,何況這一次燕家軍又不是孤軍作戰,武家軍和驍騎營是擺設嗎?三軍齊出,就單隻燕家軍全軍覆沒?你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難道不知道戰時的謠言虛傳才是最多的?這其中既有敵方的勢力在暗中操縱,又有己方的蠢貨們自亂陣腳,謠傳,也是戰術之一,到了現在你若還不明白這其中貓膩,我看你這輩子也就是個當門丁的料了。”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難聽,然而張彪卻是被懟得一點脾氣沒有,誰讓這位主兒的話是句句在理呢?張彪這個時候甚至還開了個小差,想著自家老大這父子倆是有多麼的不像啊,這事兒要擱他老大身上,直接一句“少他孃的跟老子扯逼犢子,滾你個XX的”就把他打發了,哪兒還有閒功夫跟他掰扯這些道理!
“你回前頭去吧,”燕九少爺最後恢復了淡淡的語氣,“訊息還照樣打聽,只別再毛毛躁躁的,什麼都想著往上房裡傳,有訊息先來回我,我自知道如何告知母親。”
“是……”張彪已然沒了氣勢,虎眼一耷,道,“爺,我那守城軍裡的弟兄向來不會騙我,他們既是這麼說,只怕……”
“不見屍首,我不會相信。”燕九少爺一字一字道。
“張彪有什麼事?”燕七在上房看了一會兒燕二太太給燕九少爺納鞋底子,抱著小十一到東廂來串悠,小十一默默地伏在她的肩上,看上去心事重重。
燕九少爺慢慢地把張彪的訊息說了,末了道:“這訊息不知哪裡傳出來的,許是四蠻,亦許是姚立達。”
“你說得對,死要見屍。”燕七道,“別說燕家軍沒那麼容易全軍覆沒,就算真的死傷慘重,我相信他也絕對會是活到最後的那一個。”
燕九少爺垂眸沉默半晌,慢聲道:“我只願是我想的太多,姚立達先斷燕家軍的糧,後派出去深入敵方腹地去打最難的仗,天朝這麼多的兵,這麼久還拿不下蠻夷……設若……姚立達與蠻夷暗中達成了某種協議,那麼,‘除掉燕子忱’大概就會是這份協議中必不可少的一條了吧。”
小十一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傷心得直噎氣,燕七輕輕地顛著他,拍著他的後背,輕聲細語地哄勸了好一陣,總算讓小十一止了哭,而後才和燕九少爺道:“別擔心,事實上燕家軍並沒有斷糧不是?而且武家軍和驍騎營的也去了,這該是北塞所有最精銳的兵了吧,如果這樣還不能生還,那麼不管姚立達有沒有從中作梗,他們死不在這一仗上也可能會死在下一仗上。我跟你說,真刀真槍的戰場,拼的就是硬實力,勝者王敗者寇,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什麼可埋怨的,弱就是弱,強就是強,既然選擇了當兵,那就該有隨時會送命的覺悟,而我們既然是軍人的家屬,也就該做好隨時接受現實的準備。”
“嗯。”燕九少爺應了,望著燕七肩上溼嗒嗒的肉糰子,猶豫了猶豫,最終伸出手,“我來抱一會兒。”
“他若再尿了你可不許再燒衣服了啊。”燕七說著把肉糰子遞過去。
燕九少爺僵了一僵,顯然一時忘了這貨曾經幹過的壞事,然而手裡已經把人接過來了,不好立刻又塞回去,只得強捺著把這一團攬在臂彎裡,這一團在他懷裡抽噎了兩聲,竟就閉上眼睛慢慢地睡著了。
燕二太太在上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