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頹喪。
他與原配楊氏不過三兩年的夫妻情分,他自己在兒女之情上並不看重,斯人既逝,自然就不怎麼惦記了。他續了王氏後,有她日夜在面前轉悠,就是對楊氏還有一份惦記,也在王氏和隨後而來的謝榮帶來的喜悅中,被歲月消磨了。
假若謝榮不是這麼聰明,興許他對謝騰還會在意些,可偏偏無論哪方面都比木訥綿軟的謝騰強上許多,久而久之,他真的就忘了謝騰這個嫡長子了。謝騰來給他請安,他不想見,躲在後院裡陪謝榮,謝騰娶媳婦來請他的意見,他一句隨便你就打發了。
他甚至覺得,只要他活著就行了。哦,也不對,就是他死了,他也沒有覺得多麼哀傷。這個嫡長子,其實已相當於他興之所至時所養的一盆花,一隻鳥,他在不嫌多,他死了也不覺少,死了他,他不是還有謝榮嗎?那麼聰明的孩子,將來一定可以光耀謝府的門楣。
他一直沒覺得自己哪裡做得不對,可是面對謝琬的控訴,他又說不出一個字。子不言父過,可是即使明知道身為孫女的謝琬敢在他面前這樣是多麼大逆不道的行為,他也憤怒不起來,指責不起來。
他想不到,綿軟無用的謝騰,能養出這樣強悍的閨女!
“總有一天我會脫離出去的,但是,那得在我拿到應得的一切之前。”
謝琬對著窗外凝視了片刻,又平靜地轉過了身子,“我把謝府推到前頭去跟任府結仇又如何?他任夫人為了滿足兒子的私慾,不惜與王氏合謀來害我,他任府不為他們的卑鄙無恥來向我道歉,有什麼資格什麼立場來指責謝府的不是?
“老太爺如果不讓王氏去討這筆銀子,那就讓他們自己掏吧!三天之內,一文錢也不許少。”
說完,她看了他一眼,就在邢珠顧杏相伴下走出了門去。
謝啟功久久地望著房門口而未動,像是石化了一般。
這兩萬兩銀子雖然是可以讓任家來出,可是這樣一來,任家必然會將王氏恨之入骨,偌大個任家要對付個王氏,豈非輕而易舉?謝琬這哪裡是幫著她,這是在把王氏往火坑裡推了之後,還往火上澆了把油!而她謝琬既得到了一筆鉅款,又不沾半點干係,擁有這樣縝密的思維,的確是常人難及。
他嘆了口氣,疲倦地靠上床欄。
龐福上前道:“三姑娘如此,老爺可要行行家規?”
謝啟功看著他:“什麼家規?關住她一輩不出門?”
龐福愕了愕。
127 借刀(赫連夢秋*和氏壁+1)
謝啟功收回目光望著前方,“什麼樣的家規,都束縛不了她了。謝宏只要傷好轉,你就讓他們搬出去吧。拖著不走,他會死得更快。”
龐福一驚:“老太爺難道,難道也怕了三姑娘?”
“不是怕她,是我已經沒有辦法控制得了她了。她事無鉅細步步算到,興許我還沒動,她已經準備好等著反擊了。她只要不動搖謝府根本,只要不影響榮兒,便隨她吧。只要王氏垮了,讓她稱了心,有了臉面,她也就消停了。”
謝啟功這樣想。說完,他接著又道:“怪道她要買宅子,原來是早做好了另立門戶的打算。她這是隨時做好了跟我攤牌的打算,預備著脫離謝府啊!看來我當初不是收留了一對孫子孫女,而是收留了兩匹白眼狼!”
龐福忙替他撫背。
半日後他止住咳聲,揮手道:“你去把王氏叫來吧。”
龐福點頭,交代了丫鬟,退了下去。
約摸過了一盞茶功夫,正房裡傳來王氏的怒吼聲。
“不可能!她謝琬想借我來報復任夫人,不可能!她這是使的一石二鳥之計,她哪裡是想替我得到這筆銀子,她這分明是讓任夫人恨上我,讓任家恨上我!”
她站在謝啟功病床前,氣得渾身發抖。
謝啟功沉下臉:“那你能拿得出這筆銀子來嗎?!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王氏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滾下兩行淚,撲通一聲跪倒在他床前:“老太爺!你真的這麼狠心,要逼得我們娘倆走投無路?這筆銀子就算老太爺不替我們出,那謝琬是你的孫女,你難道連讓她打消這個念頭也做不到嗎?”
謝啟功看著她:“這本就是你們暗中行兇禍害人的下場,這怪不得別人。銀子我不會替你出,琬丫頭那邊我也不會去說合。——我也沒這個本事去說合!”
他這是跟王氏交底。他的確想不到辦法如何說服謝琬,興許將來也會有辦法。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