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
谷氏是個好潔之人; 身在牢獄; 沒什麼條件; 她還是儘量把自己打理的整潔一些; 衣有髒汙; 卻並不散亂,發不能洗,便理好盤於腦後。
連坐姿都腰直肩平; 不見女子柔弱媚態; 優雅堅韌有餘; 令人生不出半分褻瀆之意。
尤其那雙眼睛; 明澈深遠,通明世事; 似遙遠夜空中的星; 又似寒潭夜泉裡倒映的螢輝; 看似弱小; 實則頑強; 顧自綻放; 別人奈何不得半分。
她對宋採唐的到來很平靜; 沒任何多餘情緒,直到; 宋採唐說了這句話——
瞻仰母愛的偉大。
谷氏眼神可見的驟然頓住,手指也僵了一瞬。
“宋姑娘此話何意; 我怎麼聽不懂?”
她反應非常快; 語音平靜; 眼神順便遊走,看了宋採唐一眼,手指也跟著僵緊的動作伸出,拉了拉袖口,又慢慢縮排袖子,彷彿她本來就是要這麼做,並沒有任何異樣。
宋採唐正在集中所有精力觀察她,怎麼會看不出來?
“夫人終於肯說話了。”
宋採唐微笑,纖細手指挽住耳邊垂落的發縷,一圈一圈,緩慢又刻意的轉著。
柔軟長髮,是女性的標誌,大安只有未出閨的姑娘才會梳類似髮式,兩鬢垂落髮縷,代表少女的嬌俏和活潑,嫁了人都是挽發,全部挽,鬢邊不留。
宋採唐這個動作隱意是什麼,不言而喻——
你的秘密,我猜到了。
母愛和女兒。
谷氏籠在袖間的手一緊,頗為後悔,剛剛那句話,不該問。
“夫人並非太過大意,著了我的道,而是人間真情流露,本該如此。”
宋採唐找了個凳子,看著還算乾淨,將隨身帕子墊上去,坐了下來。
谷氏微微闔眸:“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宋採唐:“那在夫人心裡,兒子重要,還是女兒重要?”
谷氏這次大約真的生氣了,柳眉揚起,眉心微蹙,眸底是一片片水光浪潮,卷著狂風,挾著雷電:“禍從口出,宋姑娘年紀小,還是謹慎說話的好。”
“夫人不必擔心,這裡沒有旁人,”宋採唐知道谷氏在提防什麼,從荷包裡掏出趙摯給的金牌,亮給她看,“我來之前,已經請郡王爺幫忙清了場,今日對話,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斷不會外傳給第四個人知道,連李老夫人那裡,我都沒告訴。”
第四個人……
谷氏:“也就是說,郡王爺知道這件事。”
“他是本案主官,本身又敏銳非常,已經發現端倪,我瞞不了。”宋採唐眼眸清澈,十分真誠,“這件事不管對案情,還是對夫人,都十分重要,夫人請一定好好考慮。”
封建社會對女子十分苛刻,谷氏早年夫喪,寡居帶兒走至現在,著實不易,能幫忙的,宋採唐肯定幫。
趙摯不是多嘴之人,祁言雖對八卦有痴迷的愛好,卻是拎的清的人,知道什麼事能說什麼事不能說。
谷氏如若只是案件相關人,頂罪舉動自然不對,必須按律給予懲罰,但過大過多的輿論……還是算了。
宋採唐見谷氏眉目低垂,久久不說話,輕聲道:“之前在街上,我見過紀元嘉。”
谷氏眼梢微顫,籠在袖裡的手指再次掐緊。
“他對我說,他娘教過他,男兒當俯仰天地,磊落坦蕩,一生無愧於心。說盼他老時,回望過往,會歡喜來世間走一趟。而歡喜,一定是因為曾經的德行,操守,擔當,成就,感動,絕非是愧疚。”
宋採唐看著谷氏,眼神明亮:“我同夫人素不相識,之前沒有接觸,但從李老夫人口裡,從紀元嘉口裡,我視夫人為巾幗英雄。能為人如此,能育子如此,我相信夫人是性情中人。”
“我亦盼,夫人老時,回望過往,會歡喜來世間走一趟,而這歡喜,一定是因為夫人的德行,擔當,堅守,絕非愧疚。”
谷氏沉默片刻,突然揚聲道:“你想說什麼,說吧。”
宋採唐從的谷氏的眼神裡,知道谷氏動搖了,但這份動搖,並不足以讓谷氏將一切坦誠。宋採唐也沒想著憑自己幾句話,就讓谷氏全部招了,這件事對谷氏的影響絕非別人輕飄飄的想象。
她只能盡力而為。
“郡王爺查過,夫人在十八年前,曾遇匪失蹤過一次,三日夜方得救出,但當時是舉家外出,訊息捂的嚴,並沒有旁的人知道。此乃意外,天災人禍,不是夫人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