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有四十餘歲,白淨面皮,頭髮倒還是烏黑的,用兩根銀點翠的簪子耙得牢牢的,又沾了刨花水梳出來,一絲兒不亂。
上著穿黑青回紋錦對衿衫兒,泥金眉子,一溜捧五道金三川鈕釦兒,下系白雲拖地錦裙子,開口就是說的一口京話,因宮夫人孃家老家雖在江南,可多少年在京裡生活,她還是沒改口的緣故。
見是她到,廚房裡沒人敢出大氣。
珍娘知道此人身份必不同,因此也站了起來,先行過禮:“這位媽媽好。”
先禮後兵嘛!
朱媽媽不笑,倒也回了個禮:“這位就是請來的齊姑娘吧?”
聲音彬彬有禮,且像這樣連著姓叫出自己名兒來的,珍娘還是頭回聽見。多數人都只叫她:丫頭,姑娘,更有甚者,農女。。。
珍娘愈發覺得這位朱媽媽不可小覷。
“回媽媽的話,正是本人。”珍娘微微一笑,語氣裡半是尊重,半帶警惕。
朱媽媽點了點頭:“齊姑娘到得正是時候。廳裡已上過一輪冷盤,程夫人言談間,幾回提到姑娘的手藝,均是讚不絕口。請姑娘稍作歇息之後,立刻整理出幾樣菜餚來,上頭主子們等著,要品鑑姑娘的廚藝呢。”
聲音平淡如常,略有些急切,因語速聽得出來,是快了些,不過呢,到底不失分寸,表情也沒有失掉應有的莊重。
珍娘情不自禁應了一聲:“知道了,有勞媽媽。”
她的性格是,人對我好,我便不失於人,人敬我,我也敬人的。
朱媽媽這樣有禮有節不失大體,由不得讓人心生好感。
“你們都聽著,”朱媽媽眼光落到了廚房裡眾人身上:“齊姑娘是夫人請來的,為程夫人而來,今日你們都替她打下手,不得有誤。若姑娘一時出來,有個什麼不好傳到我耳朵裡,我聽見必是不依的!”
媽媽們個個縮了頭,許媽媽忙不迭地陪笑上前,拉住朱媽媽的衣袖邊:“媽媽這是什麼話,我們哪裡敢?”
回頭使了個眼色。
眾婆娘們立刻齊聲媚笑:“不敢不敢,絕對不敢!”
朱媽媽轉身出去了。
許媽媽這才伸手擦了把汗,又看珍娘一眼:“姑娘,您就行行好,”語氣軟得成了泥,臉上也盡是可憐相:“趕緊著吧!”
珍娘撲嗤一聲笑了:“媽媽,你也趕緊著擦把臉吧,看汗珠子都掉進眼睛裡了!”
許媽媽見她笑了,這才放心,於是也嘻了嘴:“姑娘不發話,我哪敢擦呢?”
幾句玩笑,將廚房裡的緊張氣氛緩和了下來,珍娘也不再計較,洗過手後,便在灶前忙了起來。
許媽媽見她衣服整潔,想到什麼,忙忙回自己屋裡,取了一件乾淨的圍裙出來,陪笑送到珍娘手裡:“姑娘別嫌棄,我看你來得急,必是沒帶這東西,姑娘是個愛乾淨的,衣服上連個油星兒也沒有,想必在家裡是系這玩意的。這是我新做的,沒穿過幾次,請姑娘用吧。”
珍娘心說這位朱媽媽果然不同凡響,自她發了話,自己在這小廚房裡所受的待遇,簡直與初來時有了天壤之別。
於是笑著道了聲謝,可惜手裡正握著鍋鏟不方便接,於是愣住了神。
許媽媽見珍娘點頭,又佔著手不得動,忙就替她繫了上去:“姑娘忙你的,這點子小事我還做得!”
婆子們見領頭的如此,遂也心領神會,珍娘站在灶前,替她送盤子裝菜的,替她底下看著火的,甚至還有怕她熱著了,在她身後替她打扇的,一時間,珍娘成了廚房裡的女王,變得至高無上了。
這樣的環境下,再不快手快腳地出菜,那可真說不過去了。
於是很快,一道道熱氣騰騰的佳餚,流水似的從珍娘手下傳了出來,她仔細對待每一道菜,上桌前都親手打理擺盤,連盤沿的一絲汙跡也不肯放過,一定要用乾淨白棉布擦過,才肯放進食盒裡。
宮夫人眼見席上,終於熱菜也上來了,忙親自替程夫人佈菜:“夫人別客氣,看看可合口味?”
程夫人自是謙讓,宮夫人哪裡肯依,笑著向她面前盤子裡夾了幾片蜜汁火方:“我知道,夫人喜歡吃甜的,正好前兒我得了一隻正宗宣威雲腿,想必就是它了!”
程夫人只得咬了一口,細細咀嚼之後,臉上漸有笑意。
宮夫人長長舒了口氣。
本來選單上寫定,這火腿是要做另一道菜的配菜的,並不作為主菜來用。都知道火腿提味起鮮,是絕妙的配料,倒不曾想到,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