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水底,偶有游魚悠然來去。
宮胤緩緩走了過來,彎腰伸手抱他。
水草絆住了鐵星澤的腿,宮胤稍稍用力,鐵星澤身體離開水底。
與此同時,幾道肉眼根本無法辨別的絲線被拖拽而起,絲線盡頭,藍光一閃。
宮胤忽然撒手,飛快上浮。
頭頂上風聲忽轉凌厲。似有人影閃動。
“咔嚓。”一聲,宮胤的頭頂,竟然碰著了冰塊。
這是春天,池塘的水雖冷,但絕不會結冰。剛剛還是水波盪漾。
但現在宮胤撞著了冰,冰塊居然厚達尺許,他上浮的力量沒能將冰塊繼續撞碎。
只是這麼一緩,那幾點藍光已經纏繞而來。
隔著冰塊,隱約看見岸邊幾條人影盤坐,一口口血噴在了冰面上。冰塊不斷凝實,最後竟然變成了暗藍之色。
整個池塘,成了一片暗藍的冰湖。清澈的水下世界,因此閃爍著幽藍光芒,詭異如毒湖。
慕容箴的身影,在冰面上游蕩。
這裡確實已經成了毒湖。
宮胤要麼呆在水下被毒死,要麼掙冰而出,而他只要往上躥,那麼……
慕容箴唇角微彎,三分得意,七分篤定。
……
“砰。”一聲,景橫波輕輕巧巧一指頭,點翻了明晏安。
臺下跪伏的群臣和百姓,目瞪口呆仰著頭,不明白被燒死的女王為什麼沒死,又為什麼忽然出現,不明白剛剛還精神煥發的大王,給女王一個指頭便頂翻。
這就是傳說中的女王神異麼?
倒地後的明晏安,忽然開始慘叫,翻滾,他似乎已經說不完整話,只聽得聲音淒厲,鋸木一般刺耳,似要嚎出滿腔心血,嚎出那些不能出口的痛恨、後悔,和深深不甘。
不甘宏圖一霎毀,不甘美夢就此滅,不甘自己被兩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被騙出足可庇護自己的上元城,在這最接近勝利的一刻,承受最羞辱最絕望的結局。
午後明燦的陽光忽然退避,一大片濃黑的霾雲無聲潛近,黑瓦一般的雲朵間,紫電一閃。
眾人眼睜睜看見嚎叫的明晏安,袍子忽然溼了,一大片暗黃的印跡,無聲慢慢浸潤,在他翻滾過的地方,則留下了一些深黃色的東西。靠得近的人嗅見濃烈的臭味,相顧失色——大王失禁了。
在紅毯盡頭,鮮花之上,高臺之中,他特意召集的臣民和百姓的眾目睽睽之下,昔日最講究風度最愛面子的明晏安,失禁了。
慘叫聲還在持續,只是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化成嗚咽,眾人聽見哀涼意味,似為一個王朝的結束所奏的淒涼輓歌。
柴俞始終面無表情,把玩著那手環,看也不屑看一眼——從她回去的那一刻,她看他便是死人,區別只是她願意他什麼時候死罷了。
景橫波笑吟吟捂著鼻子,躲開那些噁心兮兮的遺留物,明晏安卻偏偏朝她腳下滾了過來,這一刻他雙眼血紅而牙齒煞白——他惡狠狠地張大嘴,到死也想咬她一口。
景橫波微笑看他滾近,在他將要咬著她靴子前一刻,抬腳。
“砰。”
明晏安飛起半空,同時飛起的還有半嘴牙。
他已經發不出慘叫,骨碌碌滾下人群。
沒人去接,臣子們移動雙膝避開,任他愴然砸落塵埃,濺起塵灰和鮮血滿臉。
然後,向高臺深深拜下。
成王敗寇,勝負已明,誰臺上高立,誰滾落塵埃,誰主宰勝利,誰承受失敗。
遠處有軍號嘹亮,武器交擊,士兵呼嘯——橫戟軍開始反攻。
……
“嘩啦”,碎冰飛濺,白影上衝,宮胤自水下衝出,與此同時,他身間幾道似有若無光芒一閃,光芒盡頭,幾抹幽藍掠過。
“啪。”一聲,似有碎裂之聲,自他心間發出。
……
橫戟軍開始反攻那一刻,上元軍猶自作戰,又有十五幫不甘失敗,欲待加入戰團。
陣型尚未擺開,忽然號角聲響,眾人驚惶回頭,便見地平線那頭,黑壓壓軍團壓近。
有持旗騎士狂馳而來,掌紅色大旗迎風飄揚,兩邊士兵都看得清楚,斗大一個“裴”字。
上元軍和十五幫相顧失色,高臺下上元文臣們瑟瑟顫抖。
這一刻夕陽之下,景橫波立在高臺,看上元群臣俯伏如草,看自己兩軍反困上元,看明晏安一身狼狽死於塵埃,看那些機關籌謀算盡者終栽於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