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緊張,眼看那停在三丈之外的轎子,被人輕輕掀起轎簾。
掀簾的手雪白纖細,天棄正想著鐵星澤的娘保養得真好,就看見那手指上,一枚鴿血寶石戒指,豔紅到驚心。
他感覺到身邊鐵星澤,身子一震。
他抬頭,一霎間竟似見鐵星澤眼底水光一閃。
天棄一震,幾疑自己眼花。
身邊鐵星澤似乎在緩緩呼吸,敏銳的天棄聽見他氣息有些雜亂。
剛才一番拼殺,都沒能讓鐵星澤亂了呼吸,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關城之下,一地斑斑血跡之中,轎子無聲,凝望著轎子的鐵星澤也無聲。
片刻,轎子裡有人輕輕咳一聲,又咳一聲。
聲音嬌弱,果然是女子。
鐵星澤身子又是一晃。
天棄看一眼那陰笑的副將,心中若有所悟。
他記得當初聽說,鐵星澤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卻還有個一直在等他的愛人。
如今來的,只怕便是其中之一了。
果然,輕咳之後,那轎子裡的人,輕輕道:“賤妾奉大王令,前來迎接七王子。王子遠道而歸,路上辛苦。”
那雪白手指,慢慢掛起簾上金鉤,隱約可以看見轎中人烏髮雲鬢,是已婚女子裝扮。
鐵星澤便如再被打了一拳。
天棄心中暗叫不妙,和鐵星澤有瓜葛的兩個女子,無論哪個以已婚女子形象出現,都不大對勁。
而且那女子孤身前來,號稱夫人,卻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還要自己掛金鉤,這又是什麼意思?
那女子手指一直擱在窗邊,指上寶石熠熠,似提醒,又似刺激。
天棄卻以他的女性心理,注意到那手腕上還有金鑲玉翡翠手鐲,非常沉重華麗,和指上寶石顏色相沖。
這女子給人感覺清雅荏弱,實在不像是會做這樣濃豔打扮的人。
鐵星澤凝視著那手指,半晌緩緩道:“你如何換了鐲子?”
那女子靜了靜,答:“大王賜了賤妾金鑲玉鐲,更配賤妾身份。所以當初那個白玉鐲,取下來了。”
鐵星澤閉了閉眼睛,又問:“如何鴿血寶石戒指不取?”
“本來也取下來了,不過大王說,”女子聲音柔婉,“今日既然前來迎接七弟,不妨也將當初七弟所贈之物戴上一件。你我如今也是一家人,原不必分什麼彼此。”
“那,”鐵星澤緩緩道,“還未恭喜琇瓏姑娘,受封王妃。”
“七王子誤會了。”女子柔柔地道,“賤妾只是大王第十二房妾,不敢當王妃之稱。”
鐵星澤袖子微微顫抖,天棄轉開眼睛,麻木地看路邊一具屍首,他覺得屍首比此刻鐵星澤臉色好看多了。
那屍首身上十幾道刀痕,他想著鐵星澤此刻感受,也和那屍首死前差不多吧……
半晌鐵星澤才開口,聲音第一次出現微微顫抖,“琇瓏,關琇瓏……你縱不能再繼續等我,也不該這麼……自甘下賤……”
“七王子又誤會了。”轎中人又輕咳一聲,“賤妾完全是自願。賤妾嫁給大王,心中十分歡喜。大王待賤妾溫柔體貼,日日相伴。”她忽然笑了笑,道,“賤妾是女人,心志脆弱。賤妾早年太過幼稚,年華漸漸老去時,卻有所醒悟。終於明白,和千里之外渺茫無期的虛無溫柔比起來,相伴身邊的良人,才是最實在的。”
鐵星澤踉蹌一步,足跟靠住了一具屍首,才勉強控制住沒倒下。
那女子猶自不放過,還是那麼輕輕柔柔地道:“七王子年紀也不小了。可早些把親也成了吧,只是聽說大王想讓七王子回帝歌,促成帝歌與沉鐵永世和平。也不知道萱亭小姐,願不願意背井離鄉,隨七王子永居帝歌?不過她今日既然沒來接你,想必也……”
“她不接,有我跟。”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轎中關琇瓏愕然抬頭,便看見一個女子,從一棵樹後轉出,緩緩步來。
夏紫蕊在千軍注視下,在鐵星澤舊愛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得挺直。
腰背筆直,裙角不動,每一步步距相同,精準得似乎用尺子量過。
這樣走出來的步子,翩然又莊重,最是宮廷上佳氣度。
她相信自己,雖然走在屍首之中,但此刻的步態,為一生最美最高貴。
她就是要走出最美最高貴的步伐,好撐起那男子踉蹌的自信。她要讓關琇瓏看清楚,被她棄如敝屣的那個人,依舊有人願意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