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悠悠,淡而雅至。
夏初七輕輕一笑,走近他,福了福身。
“陛下萬安。”
洪泰帝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抬起頭來看著她,一張滿是褶皺的臉上,笑容慈祥得像一位普通的老人。
“來了,坐。”
夏初七淺笑謝了,坐在他的對面。洪泰帝咳嗽一聲,語氣微微一沉,嘆息道:“朕聽說綿澤這孩子,對你關心太甚,日日把你困在楚茨殿,怕是憋壞了。今日特意讓你前來,一為賞景,二也是放鬆一下。”
“多謝陛下掛念。這般風景,不賞實在可惜。”
“是,這般好的風景,朕也不知還有幾年壽福可以消受了。”洪泰帝嘆一口氣,轉過頭去,朝崔英達擺了擺手。
“都下去罷,不要在這裡礙朕的眼。”
“是,主子!”
崔英達深深看了皇帝一眼,往後退開。
周圍的一干侍從,不論是乾清宮的還是楚茨殿的,得了聖諭,只得跟著崔英達一起退開。
御景亭正面臨水,背面連著宮牆,四周敞亮,沒有欄杆,面積比普通的亭臺大了數倍,造型精美,隱在一片古柏老槐,盆花景叢之中,是一個談事而不會被人打擾的好所在。
亭中只剩二人,先前的客套自是不必了。洪泰帝看著她,慢慢沉下臉,一副帝王的威嚴之態。
“夏楚,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今日找你來所為何事,你應當猜到了。”
“是,猜到了。”看著他眉目間依稀存留的幾分熟悉,夏初七回答得不卑不亢,語氣平淡得好像不是來赴一場死亡的約會,而是僅僅賞景而已,“陛下終日裡掛念我,想不知道都難啊。”
“呵呵,喝茶。”洪泰帝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一壺茶水,還有邊上空閒的茶杯。
“謝陛下。”夏初七拿過來,自己倒了水,輕輕抿了一口,“好茶。”
“你不怕朕下藥?”洪泰帝老臉微沉。
“不怕。”夏初七又喝了一口,潤了潤唇角,笑得極是淺淡,“陛下令我到此,如果只是為了賜我一杯毒茶,那樣太便宜我了。而且,也很容易被皇太孫察覺。為了不影響陛下與皇太孫之間的祖孫情分,陛下定然為我準備了一個更為精妙的死法。”
“明知要死,竟也不怕?”
“既然插翅都難飛,何不灑脫一點?”
洪泰帝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雲淡風輕的精緻小臉,突然一嘆,“以你的才智和氣度,當得起大晏的太孫妃,比你那個三姐強多了。若非不得已,朕也想留你一命。只可惜,你野心太重,朕不得不除之……”
夏初七笑,“陛下如此誇讚,實在與有榮焉。”
老皇帝眼睛眯起,一臉滄桑,“不要怪4朕。怪只怪,你不該回來。”
“可我回來了。呵,在聰明人面前,不必說糊塗話。”夏初七唇角撩起,帶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陛下眼睛雪亮,把事情看得很透。是的,我沒安好心。從我回宮開始,就沒有安好心。”
洪泰帝似是沒有想到,她會回答得這樣坦然,這樣直接,目光掠過一抹驚訝,沉默了片刻,不知想到什麼,突地冷了聲音,長悠悠一嘆,“你這性子,倒很像你母親。當年,朕的兩個兒子為了她,鬧得兄弟反目,打得頭破血流,朝堂亦是紛爭四起。禍水亂國,便是如此……”
“那貢妃娘娘長得那樣好,可也是禍國紅顏?”夏初七問得極輕,像只是在與家翁叨家常,語氣平淡之極。此言一出,洪泰帝語氣軟幾分,目光望向亭外的水面,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她若有你的腦子,朕早已不容她。”
夏初七笑容恍惚一下,似諷似嘰,“陛下心腸可真狠,不僅對心愛的女人可以狠,對親生兒子也可以狠。世人都說,父毒不食子,可陛下你,果然是虎中之虎……”
老皇帝狠狠眯眸,臉色很是難看。
夏初七不管他如何,繼續道:“趙十九他從無奪位爭儲之心,一輩子征戰沙場,流血灑汗,為了您的江山帝業,耗盡了全部的心力,可您這個父親怎麼做的?”
洪泰帝看著她,語氣極涼。
“大膽!敢如此指責朕!”
“左右都是一個死,我還怕什麼?我只是好奇而已,陛下您這樣的人,心裡到底有沒有什麼情感是可以凌駕在江山帝業之上的?夫妻之情?父子之情?這些人倫天道,你還剩下多少?”
洪泰帝靜靜看著她,“你想說什麼?”
夏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