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惠道:“家裡窮,我娘一連生了六個丫頭,到我這實在是養不起了,索性就丟到了山腳下。”
另一個師姐叫靜閒的撇撇嘴道:“我和你差不多,從小就和村裡的一戶姓陳的人家訂了親,不想到一十三歲上,那家的兒子失足溺水死了,便說我剋夫不祥。爹孃不敢留我在家,索性便把我送到庵裡來。”
師姐靜寧面目清悠的道:“我家倒還好,不算富裕,卻也算是殷實人家,不想那年年初大旱,到了八月又大澇,顆粒無收,年底又逢地震,一家人都沒了……”
杜霜醉倒有點目瞪口呆,她雖不信神靈有明,可對於佛祖、菩薩還是懷著滿滿敬畏的,原以為出家修行,多少是對佛法有著一定的嚮往,矢志要投身侍奉菩薩才來的,不想卻是因著塵世生活中的不得已。
靜惠笑道:“你很吃驚?別以為出了家就能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在哪都一樣,哪裡能逃得了苦厄?師傅常說,所謂修行,不是躲進深山老林,與世隔絕,誦經唸佛就行了的,真的修行,是隨時隨地,無時無刻的反省、覺察、修持,知道自己錯了,有悔過的意願,並能即時改過,做最好的自己……”
杜霜醉倒聽的呆住了,靜惠的話沒宣揚什麼大道理,可她從來沒聽過這樣平實又讓人震撼的話。她不禁問:“若只知自己反省,可惡人猶在,又有何益?”
靜寧反問:“你能剷除惡人嗎?”
“不……能。”
“那不就得了,他自惡他的,與你何干?”
杜霜醉不由的怔住:“可他會繼續作惡……”
靜寧脆聲說了兩個字道:“忍著。”
第163章、臉皮
一晃十多天過去了。
杜霜醉似乎已經從那場劫持、謀殺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可也是似乎而已。
她不會像最開始那天,每晚都做惡夢,可偶爾還是會重複相同的夢境。夢裡雙腿如同灌鉛,一回頭就能看到閃著寒光的大刀,在她駭然卻發不出聲音的注視下毫不留情的砍下來。
肩上的傷已經結痂,可仍然時常隱隱作痛。杜霜醉不願意在漆黑的近乎無望的夜裡重複血腥、恐懼的場面,就儘量縮短睡眠時間。
長夜漫漫,她閒極無聊,就一直縫製著那件中衣。
她也已經習慣了庵裡清淨無聊,卻又平淡疲憊的日子。粗茶淡飯也從最開始的難以下嚥,頻蹙秀眉,到現在的狼吞虎嚥、面不改色。
可仍然是似乎而已。
中衣縫製好了。
杜霜醉再沒了熬夜的藉口,可她還是不想睡,明明勞作了一天,肩酸腰痛,身體迫切的需要休息,她卻不肯躺下去一個人對著這漆黑的看不到一點光明的夜。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直盯著窗欞。最開始的熱情褪去,她的心裡只剩下冰冷的死灰,可她還是硬撐著,不肯讓自己放棄那份委屈。
她聽林暮陽說許七瘋子一般去三陽坡找她時,她還覺得心底挺溫暖的,可過了這麼多年,都沒能再見他一面,那份溫暖就成了冰冷。
她不知道替他尋了多少個不能來的藉口。
可她還是漸漸失去了等待下去的希望。
她以為,怎麼也能從他那得到一點兒屬於人情冷暖的東西,方不負她的自作多情和他表現出來的執著。
沒有。一點都沒有。
她除了從旁人口中聽說過他的焦急,便再沒了聲響,連個問候都沒有。
她無數次承認她和他之間其實就是一場笑話,可她知道。這不過是自我安慰的手段罷了。如果他真的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會把這些陰暗的想法統統推翻。因為他曾給她帶來過最堅定的光明,即使烏雲遮住了烈日,可光明曾經出現。她便無法將這份鮮明的記憶抹的一乾二淨。
希望被一刀刀凌遲,沒過一天,希望就碎掉一塊。可每經過一個煎熬的白天,杜霜醉就又會在絕望中再重拾希望,和著她的針線,一道又一道的,密密的縫進中衣裡,就像拼著已經被踐踏的碎成齏粉的心。
能拼就好,不管能不能拼合。因為如果人生中沒有了希望。她活下去的動力又是什麼?如果沒了動力。她便只能揣著執拗的仇恨。同上一世一樣,無所作為的在仇恨中死去。
杜霜醉就像受了重傷的病人,跌跌撞撞的在路上不斷的前進。停滯,再前進。尤其是抱著那件縫製好了的中衣。更覺得眼底酸澀的厲害,可她還是傻子一樣的堅持著。
到現在,她只剩下了一個藉口:她想把這件中衣交到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