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愛。他雖生而知之,但從來沒有覺得父皇與父親這兩個詞語於他自己有什麼不同。兄弟姐妹當然沒有這個待遇,但是他知道父親疼愛自己,母親毫無所求。
就算是宮中大變,母親出宮,他的生活也並沒有任何波折。甚至說,那是仗著章和帝的愧疚,曲青青鞭長莫及,他最逍遙肆意的三年。為了偽裝,他著意忘了自己生而知之,像個普通嬌慣了的幼子,肆意地生活。
甚至哪怕暗潮用來,他的父親,一國帝王,竟然為了他的安全甘願退位……
夏侯任以為自己是特殊的,自己的父皇只是父親,只是比一般的父親更英明神武,更慈愛無私;自己的母妃也只是母親,只是比一般的母親更美貌無雙,更品行高潔。
然而,不是的。
原來父親真的是皇帝,即使面對的是自己這個兒子。
原來母親真的是皇妃,甚至手段高超到欺騙了所有人。
原來自己也是一個需要在至親面前汲汲營營的宮裡人,和歷史上所有皇子一般無二。
夏侯任心中的痛苦並不因為他生而知之少一分。
他只是開智,並不是歷經滄桑。他的頭腦是成年人的智慧與謀算,但他的心,仍然是少年人的天真和柔軟,甚至因著被寵愛著長大,沒有一絲疤痕的稚嫩心臟,痛感格外敏銳些。
然而,成長必然是痛的,熬過的痛必然是讓人成長的。
只有心也穿上盔甲,夏侯任才能成長為真正的一代帝王。
曲青青不是不能幫兒子解決所有事,不管是章和帝的忌憚,還是朝堂的陰謀。但是,然後呢?章和帝被她收走了那麼多龍氣、精氣,又被多次下藥,要維持他現在這樣容光煥發的狀態已經是燃燒生命力的結果。更別說他還自己作死,練邪功,殘害百姓,自然活不久。
若說之前,章和帝行事尚算剋制,曲青青還願意養著他,等兒子再長大一些。但現在章和帝已經開始害人性命,就超出曲青青的預計了。她給的功法,並不用人命來堆積,卻沒有算到人性本來的殘忍。現代社會還有人靠著臆想將自己活生生變成“吸血鬼”,章和帝自以為自己修仙有望,行事自然往著越來越邪戾的路子狂奔而去。
或者曲青青自己攝政?
那就更可笑了。
如果這是一條可行之路,曲青青何必宮鬥這麼多年,早早弄個女帝來當不好麼?若說以前是嫌棄這皇帝位子又苦有拘束,為了兒子她是願意忍受的。可願意是願意了,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了。
末世在她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刻印,系統的存在讓她天然超脫眾人,這樣的心性,是不可能做一個不殘暴統治的帝王的。不使用殘暴的雷霆手段,她坐不穩那個位子。用了——難道等著自己親兒子忍辱負重然後為了大義滅了自己嗎?
如果夏侯任是個普通孩子,曲青青或許不會這麼武斷。
或許,也因為求仙有望,她性格里揮之不去的自私控制了她的潛意識,沒有考慮太多就這樣做了。
兒子本來就有當皇帝的本事,只是需要一些磨礪——男孩子嘛,那就磨礪一下好了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曲終人將散
太皇太后薨。
上皇悲痛難已; 臥病在床; 兩宮太后急奔回宮。
世人總說章和帝君威如虎; 喜怒不定; 伴之如臨深淵,進退戰戰兢兢。但要是曲青青來看; 他就是個在普通不過的男人; 有著所有普通人的愛憎與私心,只不過他是站在大湯頂尖的男人; 情緒的起伏被所有人過分解讀著或者被他自己過分宣洩執行罷了。
所以他當然有著普通人的通病——遺憾的藝術。當年東太后薨,章和帝便突然想起她的無數好處,懷念無處安放下,於是憎恨起活著的會給自己找麻煩的生母來。現在生母去了; 以往所有的齷蹉都忘卻了,只剩下血濃於水的生恩無處報答。
那些獨孤家的霸道,夏侯松的忤逆,似乎都在逝者註定遠去的音容笑貌裡變得模糊,只記得那些相依相扶的奮鬥和閃爍在時光裡的溫情與美好。
最微妙的——太皇太后雖年事已高,但和常年臥病的東太后不同,向來是身體康健,少有疾恙的。除開和章和帝使性子; 或是避忌一些事端; 大福宮幾乎沒飄過藥味兒,簡單說,章和帝竟重來沒有為親母侍疾……
於是; 她的突然離去,顯得那麼猝不及防。以至於讓章和帝升起無數“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的悲愴。
正逢朝中世家門閥與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