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咚倒了半釜,這才燉煮起來。
洗淨了手,他大步回到亭中,楚子苓笑著問道:“怎地突然想起野炊了?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
“山間遊玩,不正是為這口野趣嗎?況且哪有此等說法。”田恆混不在意,給自己倒了杯漿水,喝了起來。
楚子苓一怔,倒是想起現在還沒孟子,自然不會有這句名言,於是也笑著搖了搖頭。山間清風吹拂,引得頭頂茅草颯颯,讓人整顆心都沉靜下來。此情此景,當撫琴抒情,手談助興,可惜,在座的似乎沒有什麼雅人,沒生出雅志,倒是被一旁小釜中傳來的撲鼻香氣,勾了心神。
不聞還不覺得,這香氣一出,楚子苓只覺胃腸都要咕嚕嚕叫起來了,忍不住扭頭去看。田恆看在眼裡,唇邊就多了絲淺笑,取來食盒,先盛了碗黍米,然而擺上了飯,卻不起鍋,硬是又等了一刻多鐘,這才起身滅了火,把小釜擺在楚子苓面前。
“澆在飯上,趁熱吃。”
長柄的勺子推到了面前,楚子苓依言舀了一勺,澆在碗中。只見滑嫩雞塊並同樣滑嫩的花菇,顫巍巍堆做一團,黃橙橙的雞湯浸透了下面粘米,燦燦如金,誘得人食指大動。這時,哪還記得客套禮儀?楚子苓舉箸,夾了一塊肉細細咀嚼。入口,方知剛到倒進去的酒是梅子釀的,清香中混著微酸,消弭了野物腥羶,肥美的油脂融在口中,只覺舌頭都酥了半截,竟是比宮中佳餚更勝幾分。
美食總是能讓人心情愉快,吃完一碗,楚子苓只覺意猶未盡,忍不住又拾起銅勺,準備再來一碗。正在這時,遠處護衛高聲喝到:“誰在那裡!”
就聽草叢中一陣簌簌,兩個少年跌了出來。
“吾,吾非歹人……就是聞了香氣……”其中略白些的小子渾身發抖,哆嗦著說道。
另一個小子則傻不愣登,盯著銅釜,口水都快留下了了。
他用得竟然是雅言?楚子苓有些驚訝,一時停了動作。這時對面傳來了兩聲特別大,特別清晰的腹鳴聲,那開口的男孩頓時羞得滿面通紅。
楚子苓不由笑了。現在估計才八點,還不到真正的朝食時間,這些半大小子聞了香味,哪還能忍住?她微微抬頭:“無咎……”
田恆瞪了她一眼,拿過銅勺,先給她添了一大勺,又撥了不少肉塊到自己碗裡,這才取了食盒,往釜中倒了些黍米,起身扔在了兩人面前。
裡面是沒多少肉了,但是還有濃稠雞湯,清香菌子,那個呆頭呆腦的小子饞的口水都快下來了,伸手就想去抓。倒是被另一個拍開了爪子,從懷了掏出倆小木勺,一人一個,圍著銅釜吃了起來。
餓成這樣,竟然還不是狼吞虎嚥,而且吃飯也不會發出什麼聲音。楚子苓心中更是驚訝,但是用飯時不便開口,便耐下心繼續吃飯。結果等她吃完,一大兩小三個男人,都早就吃光了盤中美味。
楚子苓啞然失笑,漱口淨手後,才道:“爾等也住在漆園?怎會雅言?”
那個白淨些的小子赧然道:“小子乃武族之後,父親乃漆園吏,忙時也顧不得吾等,只能上山覓食。”
武族?難不成是當初宋公貶謫的武公之後?看著那兩張青澀面孔,楚子苓心中感嘆。若是沒有武族謀逆,說不定他們還待在宋都,如華元一般身為大夫,錦衣玉食。然而現在,一身麻衣,滿臉泥汙,跟普通庶人之子,又有何區別?
然而看著兩人,倒是讓楚子苓想起了另一人來。這裡是宋國的蒙邑,漆園,兩百年後,會有另一個漆園小吏,在此間留下印記。同樣是公族之後,同樣是卑微胥吏,卻如那燦燦群星,高懸九霄,讓人銘記百世。
她是為了“懷古”,才來到這漆園,卻在其中看到了“更古”痕跡,何其玄妙?
見她不語,一旁傻乎乎的小子偷看了那虯鬚大漢一眼,突然道:“我們要去抓竹鼠,女郎可要去?”
這話稱得上冒犯,急的那白麵小子趕忙去攔,卻也晚了,只得結結巴巴補救道:“竹,竹林甚美,離此間不遠……”
楚子苓險些笑出聲來,故作鄭重的點了點頭:“去看看也好。”
田恆並未阻攔,讓那兩個小子前面帶路,自己則跟在楚子苓身後,向著不遠處的山道走去。走了大概兩裡,繞過一片漆林,就見成片的修竹立在遠處,竹葉輕輕,隨風輕搖。
比起山林,又是另一番風貌。兩個少年撒歡一樣的衝入竹林,開始了自己的捕鼠大業,楚子苓則出神的看著眼前景色,千百年後,那化蝶的莊周,是不是也駐足草亭,依竹聽風呢?時光交錯,如一團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