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庭中踱步。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讓自己動心的女人,卻偏偏是那個“夏姬”!那個他曾斥為“夭子蠻,殺御叔,弒靈侯,戮夏南,出孔、儀,喪陳國,何不祥如是?”的夏姬!
當年大王發兵陳國,討伐弒殺陳靈公的夏徵舒,正因夏姬而起。夏姬淫,與靈公、孔寧、儀行父三人有染,惹怒其子,方才謀逆。故而大王滅陳後,想納夏姬,他便直言勸諫,還一併勸了想要獨佔此女的公子側,稱其“不詳”。後大王將其許給了連尹襄老,怎料隔年,襄老便死於晉楚邲之戰,連屍體也未尋回。
如此一來,世人更信夏姬不詳,她亦極少露面,只寡居連尹府。屈巫原以為如此妖婦,銷聲匿跡也是好的,未曾想竟然在巫舍見到了其人。
那是他第一次親見傳聞中的夏姬。距陳亡國,已有十載,為何她仍如此明豔動人?那當年令陳靈公痴迷的,又該是何等絕色?
屈巫突然懂了那些男子的荒唐之舉。如此佳麗,怎能怪人失魂落魄,忘乎所以?當年他能直諫,不過是未曾親臨陳國,亦未曾見過那“禍國”之人罷了!
他想娶那女子!這一念頭,頃刻湧上,再也按捺不住。然則,他一個曾力薦君王,怒斥其“不詳”的直臣,要如何才能娶得美人,使她傾心?
猛地收住腳步,屈巫高聲道:“把府中鄭女全都找來,吾要觀舞!”
他要想個辦法,與其私會,博其芳心!
“家主要觀舞,爾等快些!”執事大聲喝道,引得下面一陣慌亂。
家主竟要賞鄭舞?聽到這訊息,伯彌很是吃了一驚。如今府中鄭女不多,更是沒人比她善舞。若是能在這時展露舞技,是否也能入家主之眼?然而看到周遭姝麗,她又忍不住瑟縮。若是此時爭風,卻未得家主青眼,那以後她在後宅就愈發艱難了。卑賤之身,怎敢攀高位?
想明白了得失,伯彌戰戰兢兢與眾女聚在一處,隨著樂聲起舞,不敢怠慢,也不願出頭,只中規中矩徐徐曼舞。餘光掃過主座,家主仍舊儀表堂堂,威儀天成,遠勝公孫。也是,家主乃屈氏申公,楚國公族,自是比身為質子的鄭公孫要強上許多。
然而面對這人,伯彌絲毫不敢起別樣心思。她如今所求,只一安身之所……
一曲舞畢,樂停,所有舞伎跪倒在地。是賞是罰,只看家主心情。伯彌並不敢抬頭,自然也沒看到一道審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綠衣的,上前來。”
這一聲猶如驚雷,駭得伯彌趕忙膝行幾步,跪伏在家主面前。
“汝叫什麼?”上首那人問道。
“奴婢綠腰。”伯彌趕忙說出了自己的新名。
“吾問汝原本之名。”
家主的聲音並不很大,亦無多少暖意,伯彌卻忽覺心底火熱,連臉都要燒了起來。為何要問她本名?難不成家主真看上了她的舞技?
“奴本名伯彌……”連自己都未察覺,伯彌聲音中多了份諂媚嬌柔。
“那汝因何被鄭公孫發賣?”
那聲音一成不變,聽不出喜怒,伯彌的笑容僵住了,冷汗順著額頭滑落。原來家主知道此事,那她被喚出,又為的是什麼?
再也抑制不住顫抖,她把頭垂入塵埃,瑟瑟發著抖:“奴,奴冒犯了滕妾,多虧公孫寬宏……”
她嚇得連聲調都變了,豈止是冒犯,她險些就害了密姬性命。可她不是有意的啊!她已被髮賣,淪落至此。家主,家主難道要趕她出府……
看那顫巍巍,抖個不停的女子,屈巫露出了笑容:“好大的膽子,倒可一用……”
第二日。
當換上新衫,隨家主入宮時,伯彌仍覺不可置信。那端方君子般的申公,竟然會行此等荒唐之事。然而伯彌不敢露出半分猶豫,更下定決心,要好生完成交代,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穿過深深庭院,邁步入了巫舍前的大殿,伯彌方才覺好了許多。不過是趁巫醫診治時,藉機從僕婦那裡套話,問問最近都有誰求診,何時會來?這樣的小事,對她而言又有何難?
只要家主達成所願,她定也能得些恩賞……
抱著滿滿期頤,伯彌在家主身旁坐定,大殿煙雲繚繞,卻也未能讓她生出怯意。正在此刻,一個聲音穿過殿門,遙遙傳來:“申公可是回心轉意了?”
那聲音清亮,並不出奇,伯彌卻抖了起來,幾乎癱軟在地。就見一道熟悉身影,邁過殿門,向她走來。
那是巫苓!給家主診病的,竟然是巫苓!
牙關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