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于思睿比起花,這比喻未免有些好笑。然而這時候誰也顧不上笑,都在聚精會神聽著桃華的話。
“花開過之後,花根便被硫磺燒壞,這株花便死了。正如承恩伯體內陽氣被藥力催促,消耗殆盡之後,便會發病是同一道理。多虧院使以獨參湯吊住了最後一絲陽氣,因此能夠保住承恩伯性命,民女也能下藥醫治,然而畢竟根本已壞,若想恢復如常人——大約只有得天上仙丹脫胎換骨方能做到了吧?”
于思睿的臉跟太后的一樣青白起來。這些天他吃了吐吐了吃,比懷孕的婦人還要辛苦,然而覺得身上漸漸有了力氣,不由得滿懷希望。現在卻有人告訴他,他根本已壞,再也別想跟平常人一樣了,就連壽命也只剩下大概二十年,簡直好比迎頭捱了一棒子,幾乎連坐都坐不穩了。
太后比他還不能接受——于思睿還沒子嗣呢!
皇后在旁邊撇了撇嘴:“這話說得倒稀奇了。那花根就是燒壞了,還有能種活的呢,你醫術這樣高明,怎麼就治不好承恩伯了?”
打從皇帝進了壽仙宮,皇后就一肚子的不悅。皇帝這哪兒是來看承恩伯的,分明是惦記著蔣氏才跑來!宮裡已經有了兩個蔣氏女,皇帝還對這一個念念不忘!
皇后雖然出於自己的私心,可這話倒說到了太后心裡,於是並不說話,只用眼睛盯著桃華。桃華卻仍舊是神色不動,只道:“雖說將花喻人,但花與人畢竟是不一樣的。花匠只要將花根處萌出的芽掰下另種,便可再長出一株花來。可若砍下人的手臂,卻不能再變出一個人來。”
桃華一邊說一邊暗暗地想:其實也是能的,比如說克隆……
但是很顯然的,在座的各位都不可能體會到她這話裡的深意。皇后不說話了,太后臉色鐵青,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召太醫來!”
召太醫來,這就是不相信桃華的話了。桃華並不說話,只是默然站到了一邊去。
太醫們不一會兒就來了,同來的還有個人——沈數。
太后看見他就沒好氣:“你怎麼來了?既說要給崔氏守一年,雖是沒過門的,也少走動的好。”
妻孝與它孝不同,並沒有守孝期間不宜出門拜客的話,何況崔秀婉這還是沒有過門的,沈數所謂的守,不過是一年之內不再婚娶也就是了。不過太后這樣的態度也是司空見慣,沈數只道:“雖說少走動,也不能誤了來向太后問安。”
太后無話可說。她才不稀罕沈數來請安,尤其是這會兒。然而沈數佔了個孝字,她總不能說用不著他來。幸好太醫們也一同進來,太后方找到了臺階下:“你們都給承恩伯診一診脈!”
能到壽仙宮來的太醫自然都是太醫院裡數得上的,以院使為首共四人,給於思睿診過脈後便都露出驚訝之色,由院使上前道:“承恩伯身子恢復得極好,蔣姑娘用藥,為我等所不及。”
這話可不是太后想聽見的:“如今蔣氏說只能為承恩伯治到如此程度,你們可還有辦法?”
四人面面相覷,片刻之後還是院使道:“承恩伯此次病疾太甚,能治癒至此,已然是聖手了……”言下之意,他們不可能治得更好。
太后的臉色更陰沉了。剛才她興致勃勃叫人拿出來的賞賜還捧在幾個宮人手裡,明晃晃地扎著她的眼。她總覺得蔣氏能把于思睿治得更好些,但是——她找不到什麼理由和證據。
于思睿今天走了好幾步路,在椅子上又坐了半天,已經明顯地累了。皇帝看他身子直往下滑,輕咳了一聲:“母后,承恩伯大病初癒,還是早些送他回去休息吧。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急不得。”
桃華很適時地屈了屈膝:“皇上,太后,民女這裡有一個補養的藥膳方子,承恩伯每隔一日用一次,對身子有好處。”
太后陰沉著臉:“拿紙筆來!”
“不必了。”桃華從荷包裡掏出一張摺疊好的紙,“民女今日本來也要著人將這方子送去承恩伯府的,已經寫好了。”
太后一口氣就噎在胸口。皇帝倒是欣然道:“你有心了。”隨即就有內侍巴巴地過去接了藥方,捧來給太后過目。
太后幾乎是咬著牙開啟那方子的,暗自發誓如果這裡頭再有什麼這砂那砂的,她就要——然而方子中規中矩,不外乎人參黃芪靈芝之類,精確註明了用量,半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果然有心了。”太后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將紙交給照顧于思睿的宮人,“送承恩伯回去。”
于思睿既然走了,桃華當然也該告退。皇帝關切地看了看太后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