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伯祖父?”桃華下意識地喃喃了一句。這真是奇怪了,要說蔣鈞是為了近在眼前卻不得不暫時放棄的大好前程悲慟,那好像還正常一點,“備馬車,我要去看看伯祖父。”
傷心異常的不只是蔣鈞,還有宮裡的蔣梅華,只不過她悲慟的主要是自己。
“老爺已經遞了丁憂摺子,大少爺也是……”沉香看著蔣梅華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等老太爺過了七七,全家都打算回南邊去……”
“回南邊去?”蔣梅華簡直如同五雷轟頂。父親兄弟全部丁憂也就罷了,還要回南邊去,那豈不是把她一個人丟在了京城?今年本來應該選秀,因為太后身亡,皇帝將此事取消,但明後年是必定還要選的。就算父親三年後能起復,那時候她已經快二十五了,宮裡又有新人,哪裡還有她爭寵的空間呢?
“全完了,什麼都完了……”蔣梅華喃喃地道,頹然坐倒在椅子裡。玉卉閣本來地方並不很大,但現在卻像是空曠得無法形容,空曠得甚至留不住一絲人氣和活力,就像她的後半生一樣,一潭死水,再也難掀起波瀾……
蔣家的離去,原本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波浪,然而如今的京城裡正是動盪不安的時候,所以這個波浪竟沒有引起什麼太大的迴響,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接連不斷的抄家、審訊和殺頭上了。
頭一個覆滅的當然是於家。不過皇帝仁慈,又是看在已故太后曾撫養過他的情份上,只誅殺了於閣老以及他的親兄弟這一枝,那些不怎麼親近的族人,若是有仗著於家之勢為惡的,自然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若是素來都老老實實過日子的,倒也並不趕盡殺絕,只是一併逐回了於氏原籍,不允許再在京城居留。
謀逆首惡都這麼辦了,下頭的官員差不多也是這等規律:凡當日跟著於閣老踏出禁衛圈子的人,統統照此辦理。因此一時之間京城裡雖然腥風血雨,但也還沒有到人人自危的程度,反倒是許多逃過株連的人都感恩不盡,到處傳頌皇帝仁慈。
同樣說皇帝好話的,自然還有那些沒有跟同於閣老謀逆的官員,於黨倒臺,就是給了他們升遷的機會,幾乎每天都有調令下來,雖然只說是暫代某某職銜,但大家都知道,這會兒暫代了,等到於黨風波平息之後,十之八九就會坐實,皇上只不過這會兒忙著給太后辦喪事,暫時顧不上下明旨罷了。
太后的喪事辦得極為盛大,按皇帝的說法,太后仍舊是太后,是先帝的原配,其身後哀榮並不因於閣老謀逆而有所減免,這是保全了先帝的臉面。
然而紅白事裡頭的貓膩是最大的,一樣是表面上十分好看,內裡的差距可能有稻草與錦繡之分。內務府那些人都精明得要死,皇帝一邊給太后辦著喪事,一邊就廢皇后為庶人,又以先帝陵寢封閉多年不宜打擾為由,為太后另選吉地營造陵寢,這裡頭究竟是個什麼意思,誰還看不出來呢?更何況,如今已經有精明的官員上摺子,要求追封皇帝的生母為太后了。
因此,太后這喪事看起來盛大,其實好多東西都是敷衍的。內務府這些善於揣摸上意的傢伙,可是很替皇帝省了一筆銀子——有這錢,花在冊封新皇后的大典上多好看呢。
沒錯,冊立新後的詔書已經下來了,毫無疑問,正是原先的修儀陸盈。
這詔書一下,滿後宮的嬪妃們又要擁向秋涼殿了——不是要打擾新皇后養胎,而是按禮應該先去拜賀的。
“娘娘,今日無論如何也該去秋涼殿了……”鍾秀宮內,流蘇低聲提醒已經梳妝好,卻仍坐在鏡前發呆的袁淑妃。
“哦——”袁淑妃隨口答應了一聲,卻仍坐著不動,神色有些茫然地看著鏡中。她這裡也是一面西洋玻璃鏡子,如今裡頭清清楚楚映出一箇中年女子,雖施了脂粉,掩蓋住了眼角的細紋和麵色的萎黃,卻掩不住眼睛裡的疲憊無神。
“娘娘——”流蘇小心翼翼地道,“雖說——可娘娘還是淑妃,僅次於皇后……”地位並沒有變化,可娘娘怎麼整個人都好像沒了生氣似的,跟前一陣子與廢后爭鬥時那股子亢奮勁兒完全不同。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怎麼說娘娘那時也是力敵廢后,算得上與於黨抗爭過,就算不能入主中宮,也不能升位份,至少於昭儀被廢之後,她所生的大公主也應該給娘娘撫養才是,怎麼皇上卻把大公主交給王充容了呢?弄得如今娘娘在宮裡的地位格外尷尬。
然而這種事都是皇帝說了算,流蘇一個小宮人可管不著,只能提醒袁淑妃:“娘娘,還是起駕吧……”立後詔書下來兩天了,合宮大概只有袁淑妃一個人沒去秋涼殿拜賀了。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