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坐到床上,楚明昭就繃著臉道:“說吧,你今天是不是裝醉的?”
裴璣拉了拉她的手:“我還沒給媳婦唱完。”
楚明昭眉尖一挑:“裝,接著裝。”
裴璣見她話已至此,靠回迎枕上,也不演了,笑道:“昭昭何時瞧出來的?”
“楚圭來那會兒。不過我其實也只是猜測,”楚明昭思想前後,又困惑道,“既然夫君並非沾酒輒醉,那為何當時那樣為難?我都險些認為那酒真的有問題。”
“認為那酒有問題還要幫我擋酒?”
楚明昭抿了抿唇,低頭不語。
裴璣緘默片時,倏然鄭而重之地凝著她,低聲開言道:“我與昭昭說個秘密。我只能喝極少量的酒,否則恐會誘發舊疾。我當時的作難半真半假,不過主要是做給楚圭看的,及至後頭佯醉也是怕他再迫我飲酒……”
“等等,”楚明昭終於回神,伸手拉住他,“你有舊疾?”她真是完全沒瞧出來。
裴璣微一出神,就勢將她拽到懷裡,低頭道:“嗯,不過不必擔憂,已經好了。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才需忌口一陣子。”
楚明昭嘀咕道:“怪不得……”怪不得他從不碰酒,連當初成婚飲合巹酒時也只是抿了一點。
她隨即意識到他這是將自己的軟肋告訴了她,心中倏然一動。她握著他的手,仰頭看著他,輕聲問:“夫君怎會有舊疾的?”
裴璣擁著她,垂眸半晌,默不作聲。
楚明昭覺得她可能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正不知要如何轉圜,忽聽外頭傳來水芝小心翼翼的輕聲詢問:“世子,沈大人有要事求見,世子可要召見?”
裴璣與楚明昭對望一眼,拍了拍她:“我去去就來。”
書房內,裴璣覽畢沈淳呈上來的密信,面色陰沉:“這個決然辦不到。”
沈淳躬身,肅容道:“世子,王爺亦是為大局計,為世子好。”
裴璣冷笑一聲:“什麼都是為了大局。她不回去我也不會回去,父王要如何決斷便如何決斷。少刻我就修書一封,你連夜送出去——好了,姑且退下吧,叫何隨進來。”
沈淳本想再關說幾句,但見裴璣面色冷沉,怕他一時半時也聽不進去,又思及王爺必定不會由著世子胡鬧,便應聲退下。
何隨入內後,先行詢問了裴璣可有何不適,聽說無礙後才鬆了口氣:“楚圭當時逼著世子飲酒時臣實在嚇得不輕,還好那廝沒有繼續勸酒。”
裴璣擺手道:“如今要緊的是另一樁事。”說著便將襄王給沈淳的那封密信上的內容大致講了一番。
何隨輕咳一聲:“王爺這事辦得……那世子預備如何?”
裴璣慢條斯理地坐下:“我早料到父王會有這一手,不過我也並不畏懼——我若一意堅持,父王必會妥協的。你信不信?”
何隨嘆道:“信,王爺心中輕重掂量得清楚。”
裴璣眼神閃爍。他又與何隨計議片刻,命他退下。
裴璣回身望著窗外萬里一碧的如銀月色,出神迂久,才捉筆蘸墨。
在箋紙上緩緩落下“父親大人膝下”幾個字後,他似是囿於什麼紛擾的思緒中,頓了許久。
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要如何與父親說話。
他抬眸凝著外頭的婆娑樹影,忽而提筆繼續寫道——謹稟者:恕難從命。
翌日,早朝散後,文武群臣依序出皇極門。
裴璣叫住正欲往文華殿去的魏文倫:“伯疇且留步。”
魏文倫止步回身,略一施禮道:“不敢動問,世子有何見教?”
裴璣心道,自然是讓你還我人情。面上卻笑道:“伯疇下午可否撥冗過府一敘?”
☆、第46章
魏文倫覺著莫名其妙,遂道:“世子可是有何事?”
裴璣笑著道:“伯疇應當已然聽說了我為著宋魏兩家的糾葛前往江陰侯府的事了吧?”
魏文倫頓了一頓,道:“確乎知悉。”
“既是已然知悉,那是否理當來酬謝我一番,”裴璣挑眉道,“我等了好些天了,誰知伯疇始終無所表示。”
魏文倫聽得有點兒懵,哪有催著人家去道謝的?
魏文倫隨即忖量一番,打恭道:“是微臣失慮,世子恕罪。既蒙見愛膏澤,自當奉謁拜謝。只是微臣今日與人有約,不知可否改日?世子幾時得空?”
“那就後日吧,”裴璣說話間便往前邁步,“恭候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