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搖頭道:“母親只是腿腳稍有些不便,平素身子倒也康健。我也是擔心這個,但幾勸不下,也是無法。”
裴璣輕嘆道:“罷了,我陪著去吧,屆時也有個照應。”
楚慎怔了一下,旋動容道:“殿下有心了。”
裴璣淡笑道:“我說過,明昭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楚慎之前聽說了楚圭受刑的事。楚圭受刑也算是意料之中,他天生反骨,不管不顧地激怒皇帝,又一再與皇帝作對,皇帝不給他點顏色瞧瞧才怪。
然而即使楚慎之前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準備,等到真正看到楚圭的模樣時,他還是愣了好一會兒。
楚圭戴著重枷,渾身血汙,氣息奄奄地靠在牆角。他身上還穿著被擒時那身灰布僧袍,而今僧袍上全是口子,灰色粗布上粘滿了乾涸的暗色血漬。
楚圭是要犯裡的要犯,沒有裴璣的幫襯,楚慎他們根本進不來。裴璣對愣住的楚慎說他們至多隻能在這裡待半個時辰,楚慎聞聲回神,點頭道了聲知道。
楚圭眼下渾身是傷,虛弱得緊,昏睡一陣清醒一陣,朦朧間聽到楚慎的聲音,慢慢張開了眼睛。
他看到兄長和母親都來了,指尖微微動了動,面上卻是無甚表情。楚慎見他只是木著一張臉看著他們,嗓音微顫道:“哥兒沒什麼話與我們說麼?”
楚圭嘴角扯開一絲冷笑,卻仍是不語。
楚慎忍不住問道:“哥兒究竟為何要那麼做?明知道那是一條不歸路……”
“話可不能這麼說,”楚圭忽而出聲打斷兄長的話,聲音雖弱,但字字句句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不過是我時運不濟罷了,若是沒有裴璣,局面又是另一番模樣。我只要彈壓住裴弈,我就是勝者,誰敢說我是亂臣賊子!成王敗寇,到時候坐在牢房裡的就是裴弈!”
“你……”楚慎一時不知說他什麼好,抖手指著他,“你為何偏要走這一步?楚家多蒙皇恩才有的今日,你自己官位又高,兢兢業業輔佐先帝,還能少得了你的……”
“大哥站著說話不腰疼,”楚圭冷聲譏笑,“大哥有爵位傍身,怎能懂我的感受。我官位高又如何,文臣封爵難之又難,我這輩子熬白頭可能都掙不來個爵位。但大哥不一樣啊,大哥一生下來就註定要襲爵,而我卻不可以,憑什麼?就憑大哥比我早出生幾年麼?明明我不比大哥差的,這不公允!”
楚慎一愣:“你想要爵位?”
“原先是想要的,我甚至想過,我若是殺了大哥,那麼爵位就是我的了,”楚圭緩了口氣,又笑了兩聲,“但我終究是放棄了這個念頭。我雖嫉恨大哥,但不得不承認,大哥待我極好。”
楚慎聽至此,忽然眼眶一燙。他一直認為他這個弟弟冷血無情,但如今看來,似乎並非全然如此。
楚圭艱難地喘著氣,繼續道:“後來我想,我為何要囿於一個爵位呢,我可以要那個更高的位置啊,到時候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所有人都要對我頂禮膜拜!”楚圭目光凌厲,越說越激動,幾乎是嘶吼著道,“難道我生來就要做臣子,那個小皇帝難道生來就高高在上,生來就要主宰我的命途麼?!自古徂今,朝代更迭,皇位可不都是奪來的麼,誰生來比誰高貴?所以我決心奪位。我為此籌劃了很久,我甚至弄死了自己的一雙兒女來鋪路。”
楚圭說著話看向楚慎,一字一字砸出來:“大哥當時指責我是沒心的畜生,我也懶得做辯駁。我那時候已經開始籌備奪位的事,無路可退。何況成就帝業的哪個不是拼著一個狠字?我抽死楚懷仁、餓死楚明儀時實則沒有多少掙扎,這兩個歷來都和我不親厚,甚至沒將我當父親來看待。我如今回頭去想,只覺得造化弄人,我的兒女要麼是白眼狼要麼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大約也是我上輩子欠了他們的!”
楚慎步履沉重地走到楚圭身前,俯下身來,氣息顫抖:“哥兒就因爵位的事恨我?”
楚圭眼神空洞地盯著不遠處開的一點窗洞,半晌,自失一笑:“也不全是。世人多勢利,我覺得周遭所有人都對我不公允。我與大哥的官位幾乎是相當的,但多數人向生人引見我時,頭一句話便是‘這是敬之先生的胞弟’,世人也多半隻知道楚家有個身居高位又做的一手好學問的楚敬之,又有多少人知道我?我自小到大都活在大哥的陰影裡!”敬之是楚慎的表字。
“你為何將名利看得那般重,”楚老太太忽然開言道,“這世上除卻名利,難道就沒有旁的東西值得你留戀麼?”
“母親,人各有志,”楚圭笑了一笑,神色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