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陰鷙起來,“我生來就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越是不如人處,我就越要想法子找補!這麼多年了,母親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脾性麼?”
楚老太太沉默片刻,疲憊道:“真是作孽。”
“我知道大哥想來問我什麼,我如今都說完了,大哥也可以走了,”楚圭平復了一下心緒,垂下眼眸道,“母親也回吧,我知道你多年來一直不喜我,下輩子咱們千萬別再做母子了。眼下我沒拖累你們,你們也能放心了。”
“這個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楚老太太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踉蹌著上前,顫顫巍巍地揪住楚圭染血的衣襟,疾言厲色道,“你知道我為何不喜你麼?你被名利迷了眼卻不知悔改,滿心都是功名利祿,連人性也給磨沒了!你最後是爬上了那個位置,但那又如何呢,你還不是個孤家寡人?!你的妻兒,有哪個是跟你一心的?你坐在寶座上時,真的心滿意足麼?”
楚老太太的一番話似乎是觸動了楚圭心裡的某根弦,他手指微蜷,神色隱透落寞。
楚圭昏昏沉沉地靠在牆邊,緘默半晌,心頭倏地漫上一股難言的悲涼,然而慢慢抬眼看向母親時,卻只是淡漠道:“什麼都不必說了,母親只當沒生過我。”
楚老太太身子一震,一點點鬆開他,一臉死寂。楚慎滿面憂色,要上來扶她時,她突然舉起手裡的鳩杖狠狠往楚圭身上敲,含淚咬牙道:“成,我當沒生過你,我現在就打死你,也好過你被推出去千刀萬剮!”
楚慎嚇了一跳,忙上前去攔。楚老太太一時氣恨難平,渾身抖個不住,一個踉蹌就往後栽倒。
楚圭瞳孔猛地縮了一下,抬起手要去扶,但他一隻手被裴璣扭斷了,又因為戴著重枷,另一隻手也伸不出來。
裴璣隔了老遠就聽到了楚慎的驚呼聲,當下急奔過來。待看到楚老太太被楚慎勉力扶住了,他才鬆口氣,緊走幾步上來幫忙。
楚老太太平息了半晌,揩了把淚,忽然抓住裴璣的手,微微顫抖著低聲問:“殿下,若是他死在牢裡會如何?”
裴璣神色一凝,即刻明白了楚老太太的意思。
她是想在楚圭行刑前殺了他。
“凌遲那種罪豈是輕易受得的,”楚老太太說話間悲從中來,終於抑制不住,聲淚俱下,“他縱千般不是,也終歸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我不忍看他生生被活剮。”
裴璣深吸一口氣。身為一個母親,需要歷經怎樣的煎熬才能做出這種決定。當初他母親將他送去別人家寄養時尚且陷入兩難的痛苦掙扎,何況是親手結果了自己兒子的性命。
可憐天下父母心。
裴璣望著握住他的手垂淚不止的楚老太太,緘默許久,搖頭道:“不妥,父皇會追究到二位身上的。父皇對楚圭恨之入骨,判他凌遲也是要解氣的。父皇如今正想抓楚家的小辮子,所以不可在這個當口出差錯。”
楚老太太面現倦色,迂久,長長嘆息一聲,頹然道:“那便罷了,我回去給他念經,幫他超度。”
楚圭深深望了母親一眼,嘴巴張了張,卻終究沒發出一個音。
“我給哥兒帶了些吃的,都是哥兒平素愛吃的,”楚慎將一個紅木食盒擱在楚圭身邊,“哥兒不方便動手,我喂哥兒吧。”
楚圭正要冷聲推拒,但瞥眼間瞧見母親佝僂的背影,又看看滿面風霜的兄長,拒絕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他都快死了,難道真的要落得個徹底的眾叛親離麼?
楚圭沉默片晌,終於點了點頭。
楚慎一面拿袖子揩淚,一面給楚圭餵飯。他心中悲慼難抑,握箸的手有點抖。楚圭安靜地由兄長餵飯,不發一言。食盒裡的飯菜確實都是他素日愛吃的,他兄長原來一直都記得他的喜好。
兄弟兩個僵持了幾十年,這還是頭一次摒棄前嫌,心平氣和地相對而處。
裴璣見狀,搖了搖頭。或許楚圭心中的積怨,並沒有他自己認為得那麼深。
楚慎與楚老太太走之前,俱是目光慟切地望著楚圭,遲遲不肯離去。
這一別,就真的是永訣了。
楚圭歪靠在牆上,閉目不語。
探監的時辰已滿,楚慎攙著楚老太太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
就在兩人即將走出牢門時,楚圭忽然道:“母親,大哥。”他深吸一口氣,閉目道,“行刑那日,你們不要去。”
楚慎步子一頓,倏然之間淚水決堤,扶著母親一起折回去,抱著弟弟慟哭不已。
楚圭慢慢闔上眼,兩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