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滾落而出。
九月十六這日,範循特地告了假,趕來西市看行刑。
自從太宗遷都北京之後,便將西市定為專門處決犯人的地方,每年秋後集中行刑都是在這裡。
看熱鬧是優良傳統,百姓們對於砍頭這種事是十分樂於圍觀的,因而西市雖已算是京郊了,但卻是個熱鬧的地方。這裡平素沒有砍頭可看時也是商賈雲集,如今要上演凌遲大戲,還是好幾個人一起被凌遲,這實在是不可錯過的,錯過就要再等一年。因而不需要官府召集,百姓們便自動自發地蜂擁而至。
範循自認來得算是早的,然而等他趕到時,發現法場這邊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法場邊臨時搭設了一個小棚子,作監斬官監斬之用。法場中央豎著一根高高的木樁,用來懸掛犯人的人頭,震懾臣民,以儆效尤。
時近午正,日當正空。
西市這邊已是摩肩接踵,擠得水洩不通。楚圭等人的囚車過來時,人潮中掀起一陣騷動。他們是頭一次看見楚圭這位在位三年的短命皇帝,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個傳說中有特殊嗜好的好內太子楚懷和,更是第一回看到蔣氏、楚明玥與楚明嵐這些曾經的皇后公主。
真是怎麼看怎麼覺得稀罕。
楚明玥原本也是個美人,但在牢裡待了一年,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蔣氏與楚明嵐被關得時日淺,在牢裡的資歷不如楚明玥,倒還留著些往昔光鮮的影子。只是楚明嵐哭得雙眼腫如桃子,臉上脂粉灰塵糊成一團,還沒受刑便已經像個女鬼了。
範循掃了囚車裡的三個女眷一眼,微微搖頭。
蔣氏等人並非楚圭造反的共謀者,又是女眷,按例是不必死的,至多被充入教坊司做官妓,但楚圭那一番話激起了皇帝的雷霆之怒,這才一併將蔣氏等人處死。
楚圭等人被綁縛在刑架上時,監斬官開始宣讀《大周律》刑律裡的謀反大逆條:“凡謀反,謂謀危社稷;大逆,謂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皆凌遲處死。”
接著,監斬官又宣讀了皇帝親擬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逆首楚圭,領春澤而不知恩,受蔭庇而枉顧義,亡所忌憚,毒殺先帝,顓作威福廟堂之上,不降價序而運天下。詐謀既成,遂據南面之尊,禍亂內外……今依律處死,凌遲三日,銼屍梟首,示眾盡法。其子楚懷和並家眷論與同法,欽此。”
眾皆譁然。
凌遲三日!
凌遲即民間所謂的千刀萬剮,最殘酷的凌遲例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每十刀一歇一吆喝。頭一日例該先剮三百五十七刀,每一刀剮下的肉如大指甲片大小,從胸膛左右起刀。這種凌遲法會盡可能讓犯人活得久一些,讓犯人最大限度地承受痛苦。一日剮下來,即使已經開了膛,犯人也尚可進食。吃飽了,等著第二日、第三日接著被剮,直至徹底被肢解,氣絕身亡。
所以這是個技術活,也是個體力活。
不過凌遲的痛苦除卻*上的,還有精神上的。被當眾扒光,並且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肉一點點被剮去,看著自己慢慢變成一堆森森白骨,這樣的折磨絕對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因而凌遲可推死刑之首,是處置謀反者的不二選擇。
楚明嵐聽到還要被凌遲三日,嚇得驚叫一聲,直接失禁。她哭喊著大叫:“我又沒罪,為什麼要殺我!”
楚明玥皺眉道:“閉嘴!吵死了。”
蔣氏斜了楚明嵐一眼,罵了句“夯貨”。
楚懷和嚇得面無人色,衝著監斬官大吼道:“當今太子妃是我堂妹,皇太子是我妹夫,你們快放了我!我要去找我妹夫!我沒有參與謀反,楚圭不是我爹!我沒罪!”
範循嘆氣連連,楚懷和怕是被嚇傻了,這種話也說得出來。又忍不住鄙夷地瞥了楚懷和一眼,冷笑一聲。楚懷和當初享受太子的尊榮的時候,怎麼不說楚圭不是他爹呢。
範循思量間便不免同情地看向楚圭。楚圭反倒是最鎮定的,從頭至尾都沉默不語,甚至面上還帶著一抹掩不去的傲然。
範循略一挑眉。他其實很欣賞楚圭,欣賞楚圭的膽魄與那股狠勁兒。如今看來,楚圭除此之外,還有非凡的定力與一身傲骨,面對千刀萬剮也能面不改色,雖渾身浴血而屹立不倒。
不過範循總覺得,楚圭不會這樣乖乖就範的,否則他就不是楚圭了。其實他原本以為,楚圭會在牢裡想法子自盡,畢竟依著楚圭的性子,是不會讓裴弈稱心如意的。
果不其然。等待行刑時辰到來的間隙,楚圭忽然拼盡渾身氣力朝著周圍成千上萬的百姓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