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早春芳華
☆、第三十一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下)
不得不承認,四阿哥除了字寫得漂亮,文章也寫得漂亮,罵人的文章更是寫得漂亮之中的漂亮。他洋洋灑灑千來字,罵的我身為封疆大吏的總督三哥——年羹堯,體無完膚,可謂字字珠璣。身為門下的奴才,年羹堯更是毫無辯駁之力。
年羹堯遣人送來請安摺子當晚,四阿哥便擬就王諭,竟還當下邀我賞讀。
信中,他一罵年羹堯違背奴才禮數;二責其在德妃整壽及弘時完婚之時不來道賀;三斥年羹堯在四川驕橫不法,狂悖無忌;四述手中早有年羹堯與孟光祖交接案件的關鍵證據;第五指責其不孝順在家老父親,將其子嗣全部留在四川任所。
整份王諭,行雲流水,字字珠玉,可字裡行間又殺氣騰騰,詭異莫測。
王諭發出不過一月,年羹堯一反常態,居然謹遵主子四阿哥的教誨,按照王諭所字,將原留在四川治所的全部十歲以上的子女俱皆送回了京城。
至此,一向自詡胸中頗有溝壑的我,才明白過來,他們這一來一往,無形之中已然達成本朝最大的政治默契,形成了某種攻守同盟。年羹堯送回京城的那些子女,實質上,就是他壓在四阿哥手裡的人質。
細想來,四阿哥手裡的人質又何嘗只有那些年姓的子女。我和墨雲不就是他,天天、月月、年年,都得以押在手心裡的籌碼嗎?!當初,嫂子那麼爽快地答應讓墨雲跟我回圓明園居住,難道就真的沒有一絲絲的深層考慮嗎?我不信。
墨雲雖說只有十五歲,但在這個年月,也已經老大不小,年羹堯不但沒有急著給她定下親事,還悠哉悠哉,託來京的子侄向四阿哥傳話,玩笑似地說道,既然墨雲與姑父姑媽甚為親近,親事就還是由四阿哥和我來定奪。這明擺著就是把自己的親生嫡女白白送給了他人,任由擺佈嘛。
可憐墨雲小兒女心態,絲毫看不出自己已經被父母所棄,整天歡快地圍在我身邊,一點都不知道發愁。
倒是我,日日閒坐時,便為墨雲擔心,我深知她與弘時,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但弘時痴纏之下,保不齊哪天,四阿哥一陣興起,準了這門天作之合的政治姻緣。
正在愁眉不展,墨雲打外面跑了進來,到了近前才一福,“墨雲給姑媽請安。”
我一笑問道,“整日裡野在園子裡頭幹嘛?也不好好在屋裡看書習字?”
墨雲大步走到桌邊,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下,說,“我又不是姑媽,沒那麼多學問。阿瑪都說了,我像額娘,文墨不通!”
我也起來笑著過去,故意輕輕揪起了塊她臉頰上的肉,說道,“文墨不通,臉皮倒是挺厚。”
她也不惱,握住我揪她的手,笑道,“是挺厚的。阿瑪還說了,我臉皮也不算太厚,就是一錐子扎進去,過個三天,就該出血了!”
一邊的剛進屋的凝雪“噗嗤”一聲噴笑了出來,笑道,“雲姑娘又拿什麼逗福晉開心吶?這一錐子下去,三天才出血,就這皮,還說不算太厚?那改明兒,也不用納鞋底子了,直接用皮子做就好。”
誰知墨雲一些些都不生氣,搖搖擺擺過去,衝著凝雪一個鬼臉,方說,“姑娘我的臉皮子,攏共就那麼一張,做一雙鞋底子都不夠。你呀,還是得接著納鞋底!”
一番話說得坐在屋裡深處的嬤嬤也笑出聲來。
我見凝雪袖頭裡邊透出一個信箋的紙腳來,便猜是愛蘭珠又或十四阿哥有信來,忙笑著衝墨雲擺擺手,道,“墨雲出去玩去吧,姑媽這……”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墨雲一幅無可奈何的摸樣,嘆氣學我道,“墨雲去吧,姑媽這還有事兒。”
叫她那麼一學,嬤嬤連帶著凝雪又笑起來,凝雪笑了一會子,推推墨雲,道,“雲姑娘,金魚池裡昨兒又添了新魚,聽說還是皇上賞的高麗貢品呢!您上那,餵魚去吧。奴才們這,還要給福晉回話。您也不愛聽。”
墨雲嘟著嘴,衝著凝雪又做了個鬼臉,笑著說,“我愛聽,你們讓聽嗎?”邊說著,邊大大咧咧出了屋子,徑自往院門外去了。
待她的身影出了前院的大門,凝雪才湊近了,打袖子裡抽出兩封信札來,又走到我跟前,放下一個紅漆小盒。
兩封信中,一封是愛蘭珠來的,另一封,封上並未具名,我一看,便知是十四阿哥的來信。
深吸了一口氣,我這才抽出未有具名的那封,緩緩開啟: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