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犯了錯,最先想到的保護神便是她。每當他在她的身邊叫著她“額娘”,她的應聲比山泉還要清甜。
弘晝一氣的小跑,奔向他的庇護所。
桃花塢裡寂靜安祥,幾株紫薇花開得正好,深紫淺紫的花瓣簌簌而落,飄灑在庭院裡。他本想一路跑進屋子裡去,撲到額娘懷中。
可才剛跑到廊下,便透過高高撐起的窗子看見阿瑪正在屋裡,驚恐之下好不容易才剎住腳步,忙找了根廊柱掩住自己的身子。
阿瑪正穿著單衣躺在絲竹榻上歇中覺,額娘靜靜坐在一邊看著書,無聲無息,屋中卻徐徐散開馨馥的溫情。
半晌,額娘興許是怕阿瑪睡沉了著涼,抱過薄被,拉過一角給阿瑪蓋在腹上,剛欲離去,卻被阿瑪一把拽住。阿瑪未動未語,額娘卻已坐到榻側,取過團扇來,一下,一下,徐徐給阿瑪扇著。
許久,一邊的雪姨怕額娘受累,想要替下額娘,卻被她笑笑擋開,反而揮手讓雪姨出去。
雪姨挑了竹簾子出來,見他站在廊下,剛要出聲卻被他止住,笑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去了。
他一直站在廊外,想等著額娘出來,可額娘卻一直無聲坐在榻側,徐徐給阿瑪扇著扇子。時鐘嗒嗒走過,屋內靜溢無聲,阿瑪終於睡熟了。
額娘放下了手裡的團扇,他心中一陣狂喜,以為額娘就要出來。可良久,她卻只是坐著不動,凝視著榻上的人,眉梢眼角情意飽含,絲絲縷縷,纏綿入骨。
她遲疑著伸出纖手,極輕地撫上阿瑪的眉眼,一下下撫開阿瑪緊蹙的眉頭。
弘晝直直站在廊下,盯著額娘含情若水的容顏,平日裡她笑起來總是微微淡淡,笑意愜意地掛在薄唇一畔。可這會的笑,卻透浸了整個人,甚至於彷彿屋中的花草也在跟著她笑。
眼前的一幕如此美好……
倏然間,額娘卻像被烙鐵燙到一般,收回手來,雙手緊握放在胸前,臉上笑意散去,映出陣陣慘白,毅然起身向外行來,再也不回首看阿瑪一眼,仿若只要她一個回頭,便會天塌地陷。
弘晝連忙從躲藏的廊柱後跳出來,迎上掀簾而出的青緞身影,小聲叫道,“額娘。”
額娘臉上又浮起那淺淺淡淡的笑,撩起青緞半枝蓮的緞袍,蹲□來,問道,“天申,你怎麼在這?又闖禍了吧?”
弘晝無精打采地垂著頭,“我背不出書,先生打我,我把戒尺搶過來折斷了。”
額娘卻仍是笑著,沒有責怪,反而掏出絲絹來給他擦拭額頭上的汗珠,“讓背什麼?”
“《千字文》。”
“天申真的背不出來嗎?還是沒有好好背?”額娘還是在笑。
弘晝嘟起小嘴,腮幫子吹得鼓鼓的,“我壓根不懂那東西的意思,怎麼也記不住。”
她起身,掀了竹簾子進屋去,不過須臾便拿著本書出來,牽起他的小手,往桃花塢東南角的小亭子去。亭前溪水潺潺,一條用黃石砌成的溪槽將後邊山上天然的清泉引入塢中,繞亭而淌。
額娘拉著他坐到溪邊的一塊平整石頭上,給他脫下小鞋小襪,將他的小腳丫放進清涼的溪水之中。弘晝頓覺,只一瞬,原本的燥熱心煩盡皆被那汩汩涼溪攜去。
再回頭看額娘,額娘卻也脫了鞋襪,撩起袍子,挽起繡寬邊的褲角,把雙腳泡入溪水之中,與他並肩而坐,笑著說,“《千字文》,額娘也不會背,這樣吧,額娘與天申一起背書。咱們只要把書背出來了,阿瑪醒了也就不會責罰了。”
弘晝乖巧地點了點頭,王府中的人都傳言,阿瑪最寵愛額娘,雖說也有不少風言風語,說阿瑪是為了拉攏額孃的母家假意寵愛額娘,但他卻覺得,額娘真的很懂阿瑪的心思,每次維護他,都讓阿瑪沒個奈何,所以,額孃的話,他是最聽的。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句的意思是,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黃色的,天地形成於混沌中……”額孃的聲音如百鳥鳴唱,悠然入耳。
溪邊的大樹恰好遮住了烈陽,陽光從疏落間離的樹葉間絲絲投下,落在水面上,濺起點點金銀光芒,反射在額娘皓雪般的肌膚上。
四隻腳丫在水中起起落落,拍打中串串水花飛起,日光與水色一起盪漾,琅琅書聲縈繞在靜溢的園林中。
“……孤陋寡聞,愚蒙等誚。謂語助者,焉哉乎也。”弘晝搖晃著小腦袋,得意地背出最後幾句。
額娘蜷起身子,將光光的雙腳踏著他們坐著的大石頭上,拍著手掌笑看他,“天申好棒,背出來了!”
弘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