瘛�
又自己換了身大紅的繡牡丹吉服,高高興興地由凝雪扶著落座於主座,笑著招呼其他賓客落座。他們起先頗為猶豫,但看春妮拉著察哈林坦然而坐,便也都笑著坐下。
酒過三旬,眾人才終於放下心中的芥蒂,歡聲笑語,推杯換盞。
我偷偷看著一身紅色喜袍的春妮,心下全是滿滿的豔羨。
其實,做一個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好,也許在有些人看來,他們朝不保夕,身不由己,然而,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皇權下有太多的殘酷,太多的悲涼,卻又只有太少的仁善,太少的溫情。小時候聽著太多皇子皇妃的故事長大,總是憧憬那遙不可及的美,但當真的置身其中,才深切感受到那句——願來世莫要生於帝王家,是何等的深意。
天氣熱了,醒得也早,酒宴次日,才剛過了卯時,我便起了身,吃罷了早膳在二層的書案上靜心習字。忽聽得樓下歡聲笑語,剛想下樓一看究竟,卻見凝雪、寶兒擁著一身水紅裝扮的春妮上樓來。
“福晉,春姐姐來給您謝恩啦!”寶兒笑道。
春妮頰生雙暈,嫣然笑道,“給福晉請安。”
“罷了,也不是外人。”我怕春妮不好意思,揮了揮手,示意凝雪和寶兒先下樓去,待她們走了,我才問道,“嫁人了,好嗎?”
“好。”春妮羞怯答道,瞬即,又臉色凝重跪下道,“春妮謝福晉不怪罪。”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淡淡道,旋即又想起了前幾日春妮的語出驚人,便試探問道,“春妮,你真的不識字嗎?”
春妮卻臉色如常,直直跪著,淡然一笑,“奴才識字,不瞞福晉,奴才也是生於富貴之家,只可惜父兄因黨爭獲罪,閤家女眷收入官籍,又被主人層層轉賣,才被側夫人買回府中。”
我釋然一笑,“你藏得好深吶!”
春妮淡然道,“奴才不過也是為了明哲保身。”
“起來吧。”
“不,奴才今日有話要說,還是先跪著。”春妮一臉的鄭重其事。
“說吧。”我被她的神色震驚,放下了手裡的筆。
春妮頷首,略想了一會子才說道,“福晉,奴才小時候,每到年節阿瑪都會給家裡的姐妹們做衣裳,布料子放在堂間的大桌上,姐妹幾個商量著選。就在奴才家遭禍的前一年,阿瑪得了一塊銀紅的月錦緞,奴才一眼便看上了,可心裡想著姐妹們定然都喜歡,到時候爭起來,若是爭不到,豈不越發懊惱,故而選料子的時候便故意不挑那塊。結果,那塊料子讓阿瑪最不喜歡的姐姐挑去了,後來阿瑪才偷偷跟奴才說,若是奴才當時說要,那塊料子就定然是奴才的。”
我聽得雲裡霧裡,問道,“你可是想要銀紅的月錦緞?樓下大箱子裡好像還有半匹,你自己去裁吧。”
春妮搖了搖頭,接著說,“奴才不是想要料子。”說著向我磕了個頭才道,“奴才冒犯主子,奴才想說的是,福晉就像小時候的奴才,明明心裡喜歡那塊人人想要的月錦緞,卻是因為怕爭,怕爭不到,總是躲著,以為不去爭,即使不能得到也不會覺得難受。到最後卻把原是自己的人遠遠給拋給了別人,既傷了自己,也傷了他人。”
我一陣詫異,這個丫頭向來謹慎小心、戰戰兢兢,今日吃了豹子膽了嗎,剛要質問,她卻又搶白道,“奴才看來,王爺便是那塊月錦緞,福晉明明心心念念想著的就是他,可卻是前怕狼後怕虎,怕不能長久,怕得而復失,所以總是遠遠躲開,不去爭,不去取。甚至於想借著十四爺逃開,可奴才覺得,十四爺不過是您的一個藉口,一個根本算不上藉口的藉口,可福晉卻好像愛如珍寶,恐怕沒了這個藉口。”
她揚起頭,接著說,“所以,奴才才會在把福晉的藥換了,那藥原也是奴才託著察哈林買的,後來他才告訴奴才,因怕奴才惹禍,他給奴才的,只是一般的藥材,只可催情,不會亂性。奴才今日不是想給自己開脫罪責,只是奴才覺得福晉如此執迷不悟,遲早有一日傷了自己也傷了王爺。奴才的話說完了,請福晉責罰。”
“你……你這丫頭……胡說八道……”我喝道,“你給我下去。”
“是。”春妮起身,向我深深一福,才轉身下樓去換了寶兒和凝雪上來伺候。
☆、第四十二章 多情情寄阿誰邊(下)
我扶著身子跌坐在窗下的軟榻上,心中不停思索著春妮的話,想著愛蘭珠的話,想著墨雲留給我的話,一個人傻傻地出神,口中喃喃道,“月錦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