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要月錦緞嗎?”寶兒愣愣問道,“樓下大箱子裡還有好些呢,福晉要什麼顏色的,奴才去取?”
凝雪卻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退到一邊,我垂首反覆思忖著,目光停留在身下渾圓的肚子上,暮然悽楚一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人家要的不過是一個政治聯姻的產兒罷了。”
凝雪看了眼樓下,輕聲道,“福晉,王爺來了。”
我正在詫異,卻見他已經緩步上了樓來,忙起來迎上去向他請安。
他抬了抬手,示意我起來,卻不坐,只站著說道,“今日出了宮門抄,你大哥的案子結了,著革職。”
我吃力地一個深福,“謝王爺。”其實這個結果我昨日便已知曉,熱河早已來了訊息,年希堯索銀冒蠲,所有罪責都由其下屬蔣國正一力承當,蔣國正已擬定了斬監候,可年希堯卻只是革職了事。
他冷冷道,“不必謝了,只不必忘記答應我的事便可,若是要謝,你便把這樓騰出來吧。”
我淡淡道,“七個月都過來了,也不差剩下的三個月,謝王爺記掛,不必搬了。”
他轉身背對著我道,“不是記掛你,是這樓爺要另有用處。”
“另有用處?”我不解。
他的聲音波瀾不驚,“十三弟給我做了個大媒,將他府裡管家的女兒許給我做侍妾,這樓僻靜,留給新人住吧,你搬到云溪堂去。”
我嘴中頃刻泛起一層苦味,心中卻怒意乍起,又來一個,強壓了壓怒氣問道,“好歹便只有三個月,三個月後人去樓空,您給誰住不行?偏偏連三個月都等不及了嗎?”
他卻仍是背對著我,“這樓裡,你砸,也不是砸了一回兩回了,怎麼也得收拾收拾才能用吧?”說著抬頭左右環視了一番,才又說道,“幸好,屋子還能使。”
我死死咬住下唇,一股甜腥味夾雜著苦澀泛滿口中,我懷著他的孩子,他卻……,原來我一直只是他政治聯姻的工具。
我張口憤憤說道,“我真是後悔,後悔當日自己下不去手,留著這個孩子,當初就該把他打下來。”說著,向著樓梯而去,人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難道我還要如此的不識趣,趕緊給人家騰地方是正經,“我給您騰屋子,讓您娶侍妾。”
我從他身邊走過,瞥見他蒼白的臉上少見的紅暈,愈發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撲過去,想要撕碎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他微微吃了一驚,身子利落的一閃,下意識地順勢伸出手來一擋。
我穿著旗鞋,因已是七個月的身孕,肚子早已遮住了視線,平日裡走路全靠凝雪扶著,根本看不見腳下,此刻又剛好站於樓梯不遠處,方才一撲幾乎是使出了全力,誰料他那一擋也是順勢而出,並未收斂氣力,我腳下一個趔趄,向前又衝出幾步,重心本就不準,眼看著就要一個跟頭栽下樓去。
四阿哥也忙道,“不好。”探出身子就要來抓我,我伸出手來想要牢牢拽住他的胳膊,可不知怎的,卻是一個遲疑,只那一個遲疑,竟使我錯過了最後一點點抗拒的機會,完全失去了平衡,骨碌碌一陣順著木梯滾下,最後重重撞在了一層的隔牆之上。
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緊接著只覺得下腹一陣酸涼,眼前灰暗下來,滿天金星跳脫。
僕婦丫頭們先是不明所以,即刻便明白過來,驚叫之聲立起,整個樓裡亂成了一團,“福晉……啊……福晉……都是血……”
我忍住痛楚努力把自己翻轉過來,側躺在地下,卻見身下的袍擺已經一灘暗紅。四阿哥面若死灰,滾也似地從樓上下來,過來抱起我,平日裡波瀾不驚的臉色再也難以尋覓,只是剩下一臉極具的驚恐。
他扯著嘶啞的嗓子叫道,“來人,快來人,請大夫,叫收生嬤嬤。快……”
我努力保持著清醒,忍受住身上一陣緊過一陣的劇痛,我知道,如果這會兒失去神志,孩子就徹底保不住了。人就是那麼奇怪的動物,我明明是天天穿著旗鞋,爬著樓梯,陰暗地希望能夠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把孩子摔下來,可當真的要失去時才能真實瞭解到自己的感受。
我死死抓住他的手,哀求地望著他,“王爺,孩子,不能有事。”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他的臉慘白扭曲,緊緊把我摟在懷裡,“映荷,都是我不好,我就是怕你摔著,是十三弟給我出的餿主意,我沒有,沒有要娶侍妾。”說著,他又想起了什麼,衝著搶進門來的春妮吼道,“春妮,快找察哈林去十三爺府上,接十三福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