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窗風帶著原野的氣息一下子包裹住她,那清甜溼涼的空氣深深潤入肺中。連日來第一次,她覺得世界其實也還是美好的,她想有些事就先不去想吧,再等等,再想想。
理還亂(1)
這一個月來,譚易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行屍走肉,肝腸寸斷,大抵就是說他此刻吧。
他先是沒命地四處尋找,能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上了,可卻一無所獲。再後來他就守在安婭的小房子裡,一步也不肯離開。傻愣愣地坐著,坐得實在太累了,才迷迷糊糊歪倒在沙發上躺一會兒。可睡得那樣淺,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立即把他驚醒。人很快憔悴下來,鬼一樣的失魂落魄。譚易汝來這裡氣得大罵了他一頓,他只是低著頭並不說話,也不抬頭看一眼。大姐一跺腳氣得走人,不過卻交代了人在屋外守著,定時照顧他吃飯。譚易江出奇地配合,因為他在心裡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能倒下要挺住,等著她回來。
譚易沅、譚易瀾也來過,好話歹話說了個遍,卻都沒轍兒,最後也走了。蕭二來過幾次,告訴他已經查遍了所有從北京出發的乘機紀錄都沒有安婭的資料。後來還是柳銓林想到,找人把那幾天火車站的監控錄影顛來倒去地看,最後才在數百萬來往的旅客中發現她匆匆閃過的身影,得知她上了開往昆明的列車。乘務員倒是真的記得這樣一個小姑娘,在車上病得厲害,也證實她是在昆明下的車。可等譚易江撲到昆明,透過當地警方瞭解到的確曾有一個長相很像安婭的女孩子得了肺炎在市內一家醫院裡住了幾天,可出院後她就憑空消失了。
譚易江不得不在昆明等了幾天,待始終沒有安婭的訊息只好折回北京。然後他就固執地守在小房子裡,等著,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了。他想也許那一天安婭會突然推門進來的,因此像和誰賭氣一樣,堅守在小房子裡,固執地等。
其實,他是在和自己賭氣。
他氣自己,他恨自己,這樣騙了她,自然傷了她。儘管他後來不止一次想要告訴她真相,可又害怕她知道真相會生氣,自己會失去她。因此只能一直騙著她,可終究還是傷了她。
譚易江痛並恨著自己。一樣東西如果從未得到過,自然不會知道,原來失去了是這樣痛苦,彷彿要從他身體上生生剜去一塊血肉。不,比割他的肉還要痛。這種痛不是利利索索割下一塊肉,然後就一了百了。而是慢慢地凌遲一般,一片片地血淋淋地用鈍刀子慢慢割,體無完膚,滿身創痛,卻不讓他一刀兩斷地乾脆死掉。因為,他必須撐著一口氣,等著安婭的訊息。
記得上一次這樣痛,好像是6歲那年。媽媽突然就消失了,拿他當了籌碼再也不要他了。可那時,譚易江還有憤怒,他哭,他鬧,他罵,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宣洩著自己內心的驚恐,時間一久,好像好過了一些。可這一次,他卻只是怕,從未有過的怕。
醫生說她得了肺炎,病得厲害,一個人身處異鄉無人照顧地躺在醫院裡,卻固執地不肯回到他身邊,不肯給他一絲訊息。譚易江是真的怕了,怕得要命,怕安婭會做出什麼傻事,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去彌補。
因此,當接到那個電話,聽到那個想了千百遍的聲音在電話那頭低低的抽泣,譚易江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幻覺吧,做夢的吧。這一段時間他總是這樣,明明聽到她的腳步聲,那樣輕巧卻那樣分明,他撲到門前開啟門卻只看到空蕩蕩的走廊;聽到她平緩輕柔的呼吸聲,甚至清晰地感受到窩在自己臂彎裡柔柔秀髮氤氳的馨香,可張開眼卻只是自己孤寂的身影。
他就是這樣,用幻想一次次迷惑著自己,又一次次折磨著自己。這樣折磨著自己讓他覺得分外的痛苦,好像可以為自己多少贖一點罪,他不禁想,又來了,又是幻想,又是折磨。
“譚譚……寶寶……我……我……想你……”安婭泣不成聲,壓抑了那麼久的思念和愛意在生與死的瞬間分外清晰起來。把她的一顆心就那樣直白地甩在她面前,讓她終於知道,原來自己即便死去都捨不得放下愛著的那個人。
車子衝下山崖的時候,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得混亂起來,像是坐過山車俯底下衝一般,毫無徵兆地車子就直愣愣地栽了下去。安婭先是茫然、驚慌、無助,她想到了死,原來死竟然是這樣的。可突然,眼前卻晃過譚易江熟悉面容,他繃緊嘴唇顰著眉頭望過來,卻一言不發冷峻地看著她,就像這些日子裡夢裡常常見到的那樣,只是用一雙痛苦的眸子鎖著她拷問著她。
陷入黑暗前的一刻,安婭忘記了害怕,一行淚滑過,心裡只有遺憾,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