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就先挑剔地抽了抽鼻子,“什麼氣味?”
華嫵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狐狸騷味。”
花沉:“……”
他最近委實過的太過悠閒,甚至忘了這個前主子是個怎麼有仇必報的角色。
花沉坐直了身子,隨手把那裝模作樣的羽毛扇扔到一邊,“方黎的訊息已經傳來了,今年欠收,道觀又大規模搜刮民脂民膏,用以祭天求神子,鄉民中已經出現了怨言。”
“出現怨言有什麼用,”華嫵挑了挑眉,“雖然說官逼民反,但事實上,如果不把他們逼到絕路,這些順毛驢是根本不會考慮反抗的。”
花沉有些煩躁,隨手將流水般傾瀉到身前的長髮往後毛躁地撥了撥,“那你還想怎麼樣?讓方黎繼續讓下面的道觀加大搜刮力度,逼得百姓造反了你就滿意了?”
華嫵有些詫異,“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血了?”
花沉有些不對勁,這人向來是天大的事都不往心裡去,怎麼唯獨對這件事似乎分外執著?
“這和熱血無關,”花沉眯起眼,“華嫵,是你變了。”
“為了你自己的仇怨,甚至打算拉上那麼多百姓家破人亡作為陪葬,就算你再次活了過來,難道就不怕報應?”
華嫵猛然站起身來,“你在說什麼瘋話!”
“瘋話?”花沉古怪地笑了笑,他抬手遮住眼睛,重重地往後一靠,“是啊,我是瘋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華嫵拉起花沉的胳膊,發現這人眼中全是血絲,有種可怖的空洞感。
“你是沒看見……”花沉看都沒看她一眼,苦笑著抽回手繼續蓋住眼睛,“在你死後,我是說以前那個,我一個人去外面遊歷了那麼久……”
“這麼說吧,我幾乎把能走到的地方都去了一遍。”花沉嘆了口氣,“京城繁華富饒,我幾乎都快忘了我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豪門鉅富,動輒千金打賞……這樣的虛假繁華讓人迷了心還不自知。”
花沉的嗓子保養得好,這麼多年來都不見變化,反而越發迷人……但華嫵卻分明從中聽出了慢慢的倦怠。
“反倒是我遊歷中遇上的那些百姓,他們雖然看起來衣不遮體,但天性純善,對我這樣的外鄉人非但沒有壞心,甚至還傾其所有的幫忙。”
花沉鬆開手,挽起袖子,光滑白皙的胳膊上卻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我曾經從山上滾下來摔斷了胳膊,幸虧遇上了一個好心的老婆婆。她家裡窮的揭不開鍋,日日吃野菜樹根度日,卻把最後一口糙面給了我。”
花沉自嘲地笑了笑,“在你看來,這些愚昧的鄉民不過只是一個概念而已,但對我而言,他們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果我沒有進戲夢,現在也不過是他們中的一員而已。”
華嫵靜靜地聽著花沉這些年的經歷,眸中神色變化不定。
這十年的空缺,對她來說不過是睜眼閉眼一瞬間,但對於這些一天天過來的人,那就是永遠無法掩蓋的空白。
她永遠無法知道,這些年來他們見了什麼人,經過了什麼事,又發生了怎樣的心境變化……就這樣按照以前對他們的瞭解進行安排,的確是她草率了。
“是我疏忽了。”華嫵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但是花沉,你有沒有想過?道觀為禍鄉里已經多年,眼下已經隱隱發展成燎原之勢,如果不趁此機會把幽微連帶著他的那幫徒子徒孫趕盡殺絕,現在鬆手放他們一馬,將來就要害那些百姓一世!”
花沉苦笑一聲,他明知道華嫵說的是對的,但難道這些因為道觀而死的百姓就不是人了?
誰也不比誰更高貴,又憑什麼來裁定誰該死,誰註定做出犧牲?
“我知道你現在一時還想不開,”華嫵諄諄善誘,“可是為了大夏,幽微一定要除!”
“難道就不能選擇更平和的手段?”花沉猶不死心。
“沒有夏澤的放任,幽微怎麼可能發展到今日的地步?沒有幽微的狼子野心,大夏怎麼會變成現在的餓殍遍野……”華嫵嗤笑一聲,“他們不過都是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難道你認為,現在就憑著我們手頭的力量,就能改天換地,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
華嫵沒有看花沉的眼睛,的確,不管怎麼說,因為這件事犧牲的百姓並不會因此活過來,她手上的鮮血也絲毫不會因為此而有所減少。
話又說回來,如果能選擇的話,誰會甘心情願的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