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就看一下。求你了。”
小木屋和梅樹像是凝固的,還是去年臘月我走時的樣子,但是門一開,我就魂飛魄散。書架和書沒了、床上的被子沒了、桌上的臉盆、暖壺、飯盒都沒了,空得人心發慌。一切都昭示著人去樓空、人去樓空了無痕!
他是真的消失了。
我突然感到一陣窒息,一口氣上不來。從7歲開始,十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他在我生活中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習慣我需要的時候有他的出現,習慣到視而不見、渾然不覺的程度,我習慣他如同習慣空氣。可是現在,他消失了?
佛曾問比丘:你穿衣服時,注意的是什麼?比丘說:衣服是否合適。佛問:你沒有注意你穿衣服的手嗎?比丘很吃驚:手嗎?沒有!我為什麼要注意我的手呢?佛告訴比丘:衣服在你身外,手屬於你自己,你卻注意衣服而不是手。人是多麼的愚蠢啊,對於非我的東西起“我所執”,對於切身的東西反而不起染愛,無動於衷……
手嗎?我為什麼要注意我的手呢?可是現在,手不見了。這是什麼意思?
我把雙手慢慢地舉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看。這雙手,我用它幹了多少事情,卻從來沒有這樣觀察過它,從來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我把手握成拳藏到腋下。現在,手不見了,手沒有了,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我的手,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可是現在他消失了。我突然感到一陣窒息,一口氣上不來。
不,我逼自己想,一定有什麼東西錯了,事情不會是這個樣子的,小木屋不會是這樣的,手也不會不見的。我把手拿出來,仔細端詳,又摸摸自己的臉,摸摸自己的脖子,摸摸自己的胳膊,讓每一寸肌膚都來證明手的存在。
手不會不見的。
我在小屋裡幽靈般地繞,失魂落魄。我注意到床頭的地上留著一堆菸蒂,是山一樣巨大的一堆,最上面還倒插著大半根菸,他一定是還沒等最後一支菸抽完,就作出了決定。決定?我狂亂的心開始沉靜下來,一點點地恢復思考能力:他的媽媽去世了,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深受打擊,所以不得不暫時離開這座城市安撫自己。因為打擊太大太沉重,他想不起來知會我。可是這裡有他的生意,他還說過開了春要開一家書店,所以他散心過後還會回來的。這就是他的決定!
對了,情況就是這樣。我是糨糊迷了心,居然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到。他會回來的!我只要在這裡等著就行了,有什麼可擔心的?對了,還要好好收拾收拾,如果哪一天他長途勞頓後突然回來,一定需要好好休息,這麼亂可不行、不行……我又能呼吸了。
“小姑娘、小姑娘、喂!”
“阿寒你回來了?”我喃喃,唇焦舌爛,撕裂地痛。
“你是不是病了?”我耳鳴得厲害、頭也痛得厲害,但是神智非常清楚,聽到房東在埋怨“你說就借一下鑰匙,結果一來就是大半天。一個女孩子這樣開著門在光床板上睡覺,出了事怎麼辦?虧得我上來看看。”
我全身無力,躺著動彈不得,卻高高興興地笑道:“你別生氣,這房子我繼續租。麻煩你出去的時候帶上門。”
後面的一段時間,我每天開開心心的收拾房間,想象他回來時的情景,我應該先安慰他的喪母之痛,還是抱怨他不打招呼就獨自離開?要不要發一點脾氣?要不要假裝不理他,給他留個教訓?要不要掩飾我見到他時的欣喜若狂?還有我們以後的相處,我是跟以前一樣刁蠻霸道,因為他已經習慣了,還是要變得溫柔一點,給他一些驚喜?他會喜歡哪一種?
每天鉤織的情形都不同,或喜或悲、或嬌或嗔、或怨或戀,這成了我的遊戲、我的精神寄託。但是,一天、兩天、三天,一週、兩週、三週,一月、兩月、三月,歲月冷漠而穩當地流逝,想象一天天累積,也一天天枯竭,我的心也一點點清白,一點點冷。
有些事實是必須要承認的。我必須承認,他是不會再回來了,我還必須承認——
原來,我是愛他的。
為什麼我不能早一點明白,要直到他離開之後?我們曾經朝夕相處、無話不談,我曾經幾度“戀愛”,卻不能知道,自己心最深處的人究竟是誰。燕申如至少有一句話是對的:我並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是什麼。知道時,已太晚。我何以愚鈍至此!
為什麼當我已然明白,竟然不能有一次機會,讓我見到他、告訴他、重新把握他?我至少要他知道我的情意、我的想法。可他走得那麼決絕、那麼無情,連說一句話的機會都不留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