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這隻嘛,是,是”,郗超也只會傻笑了。
“啊!我知道了,師傅,這只是點點。因為它腳上的色不純,有些點點。嘿嘿,我剛剛看到它的腳划水了。”這是桓濟的聲音,透著一股子興奮和得意。
“這樣認出來的不算!”衛夫人當頭一喝,又讓他耳朵耷拉下來了。
衛夫人看了看幾個弟子,很不滿地說,“你們都向獻之學,人家每次多認真啊。”
還別說,那小魔頭,人品不行,學習倒是很用功。剛剛衛夫人和幾位同窗的話,他好像充耳未聞,只是坐在水塘邊,目光追隨著那些在水裡游來游去的鵝,手還在憑空比劃著。
沉默地摹擬了一會兒後,他突然跳起來,衝進書塾,然後又衝出來說:“師傅,你看我這個字是不是寫得比昨天好多了?”
大家都圍了過去,我也往人縫裡一看,只見潔白的宣紙上,只寫了一個大大的字:之。
衛夫人點著頭說:“嗯,不錯。這個字最難寫了,你能寫成這樣,已經不容易了。”
豈止不錯,在我看來,這個字簡直寫得太好了。一個最沒有寫頭的字,居然也可以寫得那麼美。那一點,飽滿豐盈;那一橫,如平鋪秋江;那一轉折,若流泉飛瀑。
王獻之自己也感慨地說:“為寫這個字,我被爹罵了好多回了。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多丟人啊。”
郗超笑道:“這個字你的確應該好好寫,這是你們王家的招牌字,個個‘之’不完。父也‘之’,子也‘之’;你‘之’,我‘之’;這‘之’,那‘之’;三‘之’,四‘之’……”話未完,人已經笑著跑開了。
我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的確,這王家人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像跟“之”字結下了仇,死都不放手了。父親叫王羲之,兒子叫王獻之,其它叔伯堂兄弟莫不如此,一個大家族,老老少少,有很多很多“之”。
“你笑什麼?”某人氣急敗壞地瞪著我說。
“沒,沒笑什麼。哦,我在笑那兩隻鵝,搶魚搶得打架,大鵝仗著塊頭大,都騎到小鵝身上去了。”
“哈哈哈”,那幾個人瞬間爆笑,連王獻之都咧開嘴笑了起來。
我連耳根子都紅了,因為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那兩隻鵝不是在打架,它們是在那樣那樣。
卷一 相見歡 (10) 幸福的陀螺
觀察完白鵝後,當然是繼續回書房練字了,從白鵝那兒得到的啟迪必須馬上訴諸筆端。要知道,靈感可是轉瞬即逝的,你不及時抓住,它就會像長了翅膀的小鳥一樣,很快就消失無蹤。
不過,據我看來,至少另外那三個看白鵝的作用是不大的。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進入狀態,無論精氣神都沒有與白鵝融為一體。不像某位練字狂人,揣摩完白鵝游水的姿勢後,立刻就寫出了一個那麼神的“之”字。
後來,我越想越覺得他那個“之”字就像一隻游水的白鵝,意態閒雅安詳,又洋溢著生命力,白鵝風采躍然紙上。在他的筆下,字與畫,似乎是融為一體的。一點一橫一折,都摹寫自然的神姿。也因此,那個字才充滿了魅力。
想來,那些熱愛書法的人,都是為這種魅力所吸引,窮畢生之力,可能只為了寫好幾個字。就像王獻之,一個“之”字,揣摩經年,以後還會繼續揣摩下去。
王獻之揣摩字的時候是不理人的,自然也就不會“折磨”我。可那三個就不同了,既然不專心練字,就狀況百出,沒一刻消停。
還是我猜對了,上午他們只是看我忙著收拾豬窩,實在是沒空,才暫時放過我而已。
現在好啦,我上午太勤快太有效率,把事做完了,下午就有了點空閒,那他們還等什麼?各種要求紛紛出籠,卯起來使喚我。
“桃葉,給我磨墨”,“桃葉,給我泡茶”,“桃葉,給我洗筆”、“桃葉,給我把這幅字拿到外面去晾著”,“桃葉……”。我被他們支使得像陀螺一樣不停地轉啊轉。
這倒還罷了,只是在書塾裡忙乎,可那位最難纏的少爺看別人使喚我那麼帶勁,他也眼饞了,決定開始行使他的權力——不然豈不虧大了?
他是不作興喊我名字的,只是虎著臉直接下達命令:“去,給我出去買海棠糕”。
我楞了一下,上街買東西這種事也要我去嗎?如果我還兼做採買,給少爺們跑腿買這買那,那他們一人支使我一次,我每天就要忙死了。
不只是我,就連他的同窗也覺得這樣的要求已經逾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