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而且,是迭更斯最有名的幾句話!”
“那幾句話?”她笑著問。
“那是個光明的時代,也是個黑暗的時代……”
“雙城記裡的!”“是呀!這麼容易的題目,他會說是拼音正確!”
“答得也對!”她笑意盈盈。“你弟弟相當調皮!他叫什麼名字?哦,叫江浩,你告訴過我。”她再望向牆角,那金絲邊的眼鏡客仍然在盯著她這邊看。
洋蔥湯送來了,她灑上了乳酪粉,用小匙攪著。
“你很愛你弟弟,是嗎?他那麼淘氣,你談起他來,還是一股欣賞的口氣!”“他是很淘氣,但是淘氣得很可愛!”
她凝視他,半晌,忽然嘆了口氣。
“怎麼了?”他問:“幹嘛嘆氣?”
“我羨慕你們!有兄弟可以愛,多好!”
“你不愛你的弟妹們嗎?”
笑容從她的唇邊消失了。抬起頭來,她正視著他,她的眼睛裡佈滿了一份無奈的、惻然的淒涼。
“我只愛我的姐姐,”她輕聲說:“好愛好愛我的姐姐。至於我的弟妹,他們是些小洋鬼子,我這樣說或者太過分了,但他們確實是些小洋鬼子。他們不會說中文,黃頭髮,藍眼睛。有次,我那個大弟弟跟我吵架,他用腳踢著我罵:‘你這個中國豬,給我滾出去!’我那懦弱的母親,只用無可奈何的眼光看我。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到曼徹斯特去看母親。我心裡的母親——”她低嘆一聲:“是碧槐!但是,她死了。”她低下頭去,用手遮著額,有兩滴水珠落在洋蔥湯裡。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江淮,你不應該讓她死!你真不應該!”
他伸出手去,蓋在她的手上。
她慢慢的抬起頭來,眼底的霧氣消失了,又清亮有神了,她勉強的笑笑:“對不起,我總是破壞氣氛!”
牛排送來了,那香味刺鼻而來。她用餐巾遮著那四散的油煙,提著精神說:“聞起來就夠香的,我餓了。”
他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收回手去,他注視著她,眼底充滿了訴不盡的溫柔和感情,他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說:
“為我多吃一點,丹楓。握你的手,就知道你有多瘦!為我多吃一點!”“你怕我瘦?”她衝口而出:“怕我像姐姐那樣忽然死去?怕我死後沒有另一個妹妹來填空?”
“當”的一聲,他手裡的叉子落在盤子裡。他瞪視著她,眼睛裡迅速的湧進一抹難以描繪的慘痛和悲憤。他死死的,深深的,長長久久的瞪著她。呼吸沉重的鼓動了他的胸膛,他的眉頭緊蹙了起來,眉心裡有幾道直直的刻痕。某種刺心的痛楚使他激怒了,使他苦惱了,使他悲切而難以忍耐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喘息的,低聲的,壓抑的,從喉嚨深處迸出幾句話:“丹楓!你怎麼說得出口這樣殘忍的話?你一定要讓我們痛苦嗎?你決心不讓我們之間能快樂嗎?假若如此,你早一點告訴我,我會知難而退!假若我們的感情,永遠要在碧槐的陰影中掙扎,我寧可撤退!丹楓!你那麼聰明,你何苦要折磨我?你……”“江淮!”她喊,被自己所造成的局面所驚嚇了。放下了刀叉,她緊張而苦惱的看著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好,那個戴金絲邊眼鏡的人走過來了,他顯然認出了江淮,他笑嘻嘻的,大踏步而來。於是,丹楓伸手搖搖江淮的手腕,倉促的說:“有個人認得你,他來跟你打招呼了!”
江淮仍然緊盯著丹楓,半晌,才悶悶的回過頭去。誰知,那戴眼鏡的並不理江淮,卻一直走向丹楓,笑吟吟的,討好的彎下腰去,伸手要和她握手,一面說:
“哈!好久不見了!原來你沒離開臺北。我聽到許多謠言,原來都是無稽之談!剛剛我一直不敢認,你變了好多!怎麼……”他僵了僵,錯愕的睜大眼睛:“你不認得我了嗎?你還給我取綽號,叫我金邊田雞。那次你過生日,我還給你湊了……”江淮跳了起來,一把推開那個客人,臉色鐵青,其勢洶洶的嚷:“先生,你認錯人了!”
那人已有了幾分酒意,被江淮這樣用力一推,差點摔了一大跤,他蹌踉著站穩,就捲袖子、露胳膊,哇哇大叫的吵開了:“你怎麼打人?你要打架呀?我也認得你,你這個小白臉,你以為你漂亮,你吃得開?要打架,咱們就打呀!我又不跟你說話,你這個王八蛋!你這個混蛋!你這個兔崽子……”
江淮一拳頭就揍了出去,把那個人直打到酒吧邊上,帶翻了好幾張桌子。整個餐廳裡大亂起來,尖叫聲,逃避聲,侍者慌忙跑過來勸架,那一桌的人全過來了,個個都摩拳擦掌,要對江淮撲